藏心

    “叶秋是吃人也不吐骨头的！我要是借了你的钱，以后做的每一单生意还不都被你克扣？”萧青冷笑一声，“给囡囡买人参的钱都要落在你的口袋里了。”

    叶秋苦笑着挥挥扇子：“怎么到了你嘴边，我就成了条披人皮的狼？”

    “你难道不是？”萧青横了他一眼。

    “二呢，就是不要囡囡了，三岁的孩子就靠人参吊命，只怕也养不大。”这一次还没等他话音落，萧青那只纤纤的手掌已经携着一股劲风而来，在他白皙的脸上印下五个指痕。萧青双目如火地瞪着他，死死地咬住自己柔艳的嘴唇。

    “莫再打了，莫再打了，随口说说而已。”叶秋急忙拿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峨眉派的侠女，在下是不敢招惹的。要是打死了我，谁来给你介绍买卖？”

    萧青凶凶的眼神终于黯淡下去，枕着胳膊趴在酒桌上，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油灯，竟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儿。

    “真的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么？”过了很久，萧青低声问。

    叶秋摇头：“最近这些日子也真是邪门，上门的客人都是些下三滥的货色，要杀的都是些市井小民，出的银子又少。莫说你，我也十天半月没开张了。今天一个公子上门来说要请人杀完颜鸿，我本来琢磨着是单大生意，可是说来说去客人只肯出三百两银子，眼泪倒是收了三五升。”

    “三百两杀完颜鸿？”萧青苦笑，“那客人莫不是疯了？”

    “我也觉得那魏公子是疯了，书香门第的少爷，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连三百两杀完颜鸿的主意都想出来了。”叶秋不屑道。

    萧青有一丝诧异的神色：“为了一个女人？”

    叶秋一声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魏家的三公子魏子康，不知道为什么看上了东巷休门街一户普通人家的闺女翠翠，三来两去上了手，家里却不准他娶翠翠姑娘。那边魏子康还被关在家里求个不停，这边翠翠的爹娘却已经发现女儿有了身孕。这对爹娘也是一对狠角色，一看女儿嫁到魏家无望，趁女儿肚子没大起来，把她卖给了开武馆的完颜鸿。”

    “啊！”萧青瞪大了眼睛。

    “不必吃惊，和你想的一样，翠翠姑娘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叶秋道，“完颜鸿当年是个辣手的yin贼，落到他手里的姑娘个个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现在不敢为非作歹了，只好开武馆赚钱买小妾。翠翠姑娘一过去，他就发现翠翠姑娘不但不是黄花闺女，而且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于是他一顿皮鞭打下去，当晚翠翠姑娘就咬舌自尽了。喂，阿青，”叶秋忽然皱了皱眉头，“即使完颜鸿猪狗不如，你也不必抓我的手泄愤吧？”

    萧青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惊怒之下竟把叶秋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捏成了茄子色。她也顾不得道歉，追问道：“那魏子康就是为此要杀完颜鸿么？”

    “不错。魏子康从家里出来，却发现心上人已经被埋在了乱葬冈。此时心中大恨，不惜一切地要找人杀了完颜鸿。”叶秋手转了转杯子，“人是个痴情种子，出的价钱却太低了点。”

    萧青盯着油灯呆看了许久，忽地小声道：“也许他只出得起这些银子！”

    “话是这么说，可出不起银子，谁帮他报仇？”

    “也是。”萧青轻轻点头。

    叶秋自斟自饮，两人再也不说一句话。

    一坛千酿春喝得底朝天，萧青固然是醉倒在了桌上，叶秋也有些摇摇欲倒。他瞥了一眼萧青昏睡的样子，长叹道：“一场不要钱的风花雪月没捞着，陪你喝酒还得我掏银子。”苦笑几声，他把一块碎银扔在桌上，努力把萧青扶了起来，一手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挽着她的腰肢，跌跌撞撞地出了面馆。陈小三听得两人脚步声错杂着远去了，夜风里犹然传来萧青的骂声：“你不要碰我，叫你不要碰我！”然后是叶秋的声音：“你以为我想碰么？我不扶你你现在就睡在大街上了……唉，怎么说睡你还真睡啊？阿青听话，再坚持一会，就到家了……”

    漆黑的小屋中，叶秋喘着气把萧青放倒在床上。

    三进三出的小院子，房子还是不错的房子，里面却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叶秋摇摇头，摸黑去柜子里扯了一床棉被出来，把萧青整个儿裹在了被子里。萧青昏昏沉沉地搂住被子，翻个身，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叶秋无可奈何，从她的怀里又扯出被子，把她包了个严实。像是在梦里，萧青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陵安……”叶秋低头看去的时候，两滴清亮的泪珠从她消瘦的脸上滑过，无声地落进了被子里。

    “陵安，哼！”叶秋耸耸肩哼了一声，这才发现全身都累得酸痛。他硬是拖着萧青走了六七里路，练武的女子，身子虽然窈窕，重量却不轻……

    他悄悄地打开门，回头看着萧青只是缩在被子里，再也不打滚了，于是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去，却又听见萧青在梦里喊：“囡囡，囡囡不要怕，娘在这里……”

    天上云清月圆，地上水银似的一片清光，偶尔风过，扬起了小街上的烟尘。夜静得有些发冷。叶秋靠在院子外的墙壁上，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默默地看着满天繁星，那把银色小刀在他的指缝中旋绕，偶尔有冷月的银光在锋刃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