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球里的世界
送走顾刚后，时间已是晚上，住院区陆续锁门熄灯。 馨予站在走廊里，看着透明的玻璃大门，在眼前缓缓关上。 嘭地一声，门上的指示牌，亮起“禁止出入”的红字。 “傻站着干什么！一身烟味！快回去睡觉！”有护士呵斥道。 馨予乖乖回到病房，躺在新换过的被褥上。 护士随即跟来，把好几袋注射液，挂在馨予之前打人用的金属架上。 “护士，这打的是什么啊……”馨予问。 “葡萄糖！”胖乎乎的护士，气鼓鼓地说道。 “我直接用嘴喝，可不可以……” 护士白了馨予一眼，给调节阀推到合适的位置，走到下个病床去了。 借着黯淡灯光，馨予望着点滴，一颗颗安静掉落。 之前她听人说过，人只要一住院，无论是什么病，都会插上留置针，不停地挂吊水。 打针的形式，大于吊水的内容，更多的是强调作为病人的身份。 隐隐作痛的血管，和一乱动就回流的刺眼鲜血，还会限制人的行动。 而且，看着吊水慢慢滴完，也是打发时间的方式。 暗无天日的卧床生活，从此便有了盼头。 但馨予可不打算，就让时间这么白白流逝。 虽然看不太懂那些报告单，但馨予知道，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晚上，还要再出去…… 护士走后，馨予从床上坐起来，拔下吊水的软管。 温凉液体，霎时汹涌溢出，馨予一时无措，下意识含进了嘴巴里。 出于意料地，这玩意还挺好喝。 于是馨予叼着软管下地，来到旁边，程思凡的病床前。 虽然思凡白天被打了针安定，但因为做过太多手术，他对麻醉剂，多少有了些耐药性。 此时的他，正在黑暗中，瞪着深邃的大眼睛，紧盯着手里的雪花球。 “嘿！”馨予小声打招呼道，“看出什么门道没有啊？” 思凡瞥了眼馨予，目光重新回到雪花球上。 厚厚玻璃罩下，晶莹箔片，在微微泛黄的液体里，漫无目的地虚空飞舞。 仿佛那就是深邃的星空，所谓世界，便是轻轻摇晃后，一场缥缈轻盈的梦。 见思凡不理她，馨予便坐到他身边，凑上前亲昵道： “怎么啦！不理人家？因为白天的事儿？生jiejie的气了？嗯？” 说着，馨予伸手，爱怜抚摸思凡清瘦的下巴和脸颊。 思凡深吸口气，双手护住雪花球，眼睛也不看馨予： “你今天晚上，还要出去？” “啊啊！好厉害呢！”馨予柔声笑道，“你从雪花球里看出来的？” 思凡抬手，敲敲自己额头，苦笑道： “这种事……用我这被割了一块的脑子，也能想到啊……” 上文提过，这里是脑肿瘤外科病房。 尽管科学突飞猛进，可人们对大脑的认知，还极其有限。 以人类现有的技术，在大脑上动手术，无异于用螺丝刀和钳子，修理电脑芯片。 然而这里的人们，脑子都到了“不得不修”的地步，因此多少都会留下些后遗症。 从痴呆瘫痪，到口眼歪斜，从性情大变，到打人毁物，不一而足。 而像思凡这样，认为“世界在mama留给她的雪花球里”，已算是最轻的了。 只要抱着雪花球，思凡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跟正常人无异。 因此医生护士们，也懒得再管他，思凡也乐于一个人，看着雪花球发呆。 直到有天，他旁边住上了，满身胭脂气的张馨予—— “弟弟，你手里的是什么？”馨予问。 “世界……”思凡漫不经心地答道。 一般情况下，对方都会知难而退，不再搭话了。 不想馨予又问道：“哦哦！你的意思是，咱们的世界，其实是在你的水晶球里面？” “是、是雪花球……” “管它什么球！”馨予坐到思凡身边，柔声媚笑道，“也就是说，你有超能力，对吧！” “啊啊……你这么理解，也……” “我叫张馨予，你叫我馨姐就好！”馨予自顾自地说道，“我脑子里长了肿瘤，而且已经扩散到脊梁骨里，活不了太久了……” “那、那真是不幸呢……” “在死掉之前，我要让你用超能力，帮我杀几个人！” “啊啊？你突然我这些，我……” 思凡一时语塞，他搞不清楚，两个人到底是谁脑子有病。 “放心……”馨予说着，抬手勾起帘幕，“姐不会……让你白干活……” 难以抑制的诱惑，思凡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于是乎，他被卷入了麻烦的事情里…… 回到眼下。 思凡轻轻抬头，见雪花球里已安静下来，转脸对馨予道： “馨姐，说真的……到此为止吧。” “什么到此为止？”馨予用手指卷着头发，“不是吧？你才这么点年纪，就吃不消了？” “我是说……”思凡没听出馨予的意思，一脸严肃道，“你报复那些人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帮你了！” “咋？”馨予抿了抿嘴唇，“你害怕啦？” “不是害怕……”思凡皱起眉头，“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好……” 馨予轻笑一声，挨上思凡瘦弱身子，跟他一起抚摸光溜溜的雪花球： “你白天的时候，也看见了吧？有警察来找我了……就像你说的，那些人，确实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了呢！” 思凡没说话，身子轻轻颤抖。 馨予继续道：“而且，拜你的预言所赐，警方什么证据都没发现，反倒劝我小心点……” “馨姐，真的……”思凡长长指头，扣住馨予的手，“停手吧……” 馨予不为所动，双唇贴到思凡耳边，低声道： “乖，今天晚上，通行卡再借我……” 因为身份特殊，思凡有张通行卡，可以跟护士一样，随便出入病房。 “不行，馨姐，你这样的话……” “怎么？”馨予已敞开衣襟，呈上自己的体温。 思凡吞口唾沫，在灼热吐息撩拨下，说出了实情： “我害怕，再这么下去……会失去馨姐……” “好孩子……”馨予说着，把思凡紧紧搂在怀里，“不过，如果你不帮姐，现在就会失去我！” 思凡抓住馨予胳膊，叹气道：“馨姐……我现在，好为难……” 馨予捧起雪花球，轻轻放到一边，在思凡耳边低声道： “没事，跟姐做点儿开心的事情，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我说，弟弟呀……” “怎么……” “白天的时候，我跟那男人说的，毒龙钻什么的……”馨予唇瓣，轻轻刮蹭少年敏感耳垂，“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嗯？” “呃……” 思凡轻声呻吟着。 平时，只要雪花球不在手里，思凡就会很慌，甚至大喊大叫。 但是在馨予怀里，就算没有雪花球，思凡也能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