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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蒙钰怒气冲冲地拽着他往楼梯间走,可能因为心虚,或是别的原因,他就是挣脱不掉。 "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防火门一关上,蒙钰略显尖细的声音就像石头砸出一波又一波回响,严厉地。 "群是个好女孩,她才不会喜欢你这种——这种家伙。" 她想了一下,甚至想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或许讨厌一个人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我现在就警告你,你少在这里打群的主意!" 周含章看着蒙钰,心想,她甚至连自己的朋友是怎样的人都不知道。他打断蒙钰没完没了却毫无意义的控诉,声音里透出一种压抑不住的疲惫和凄惶:"那你又知道什么?" 这场对峙草草结束,虎头蛇尾地。蒙钰像是重拳都打在了棉花上,xiele力道,只剩一口未出干净的气,在审计部办公室里周含章频频感觉到怨愤的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他只当看不到。 转眼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殷见群还是没有踪影。同样的,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才不要主动发消息给她。 252 周含章准时打卡下班,和以前一样坐地铁回家。他低着头,经过小区里的榕树,快要走到家楼下,手机震动了一下,代表收到一条消息。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解开手机锁屏,那条消息就弹了出来,置顶的联系人,头像是苍茫雪地。 殷:【在想什么,一脸魂不守舍。】 他猛然抬起头,警觉地左右扫视。第二条消息发了过来。 殷:【看榕树下。】 253 她就坐在那里,在他家的楼下,握着手机,惬意地抬头看堆叠的榕树树叶,仿佛等待也是一件让她享受的事。她最后才懒懒地看过来,然后招了一下手。 但周含章知道她一直看着他,以那种恶劣而充满欲望的目光。 254 周含章想到问过她为什么要跟踪自己。她说,因为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255 周含章走了过去。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早就想进来看看这棵榕树。"殷见群说,以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 "那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她直视周含章的脸,"现在我有别的东西可以看了。" "……不要这样看我,"周含章说,带着莫名其妙的火气,"我又不是什么动物。" 殷见群笑了一下,他似乎又被她看穿,毫无难度地。 "你说了今天回来的。"周含章再也压抑不了一天积累下来的怨气。 "我刚到阳城。"她拍了拍身边的行李箱,像在拍请君入瓮的那只瓮,"天还没黑,今天还没过完,不是吗?" 殷见群总是有一番道理。周含章轻易被说服。 然后她说:"坐到我旁边来。" 周含章不情愿地在她身旁坐下,空出了还可以坐两个人的位置。他注意到她脚边除了行李箱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购物袋,写着"爱神之叹","叹"字的那一捺像魅魔充满勾引意味的尾巴。不知怎的让他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他于是不去看它。 256 她说:"蒙钰跟我告状,说你鬼鬼祟祟想跑进我办公室。所以我想我可以在这里守株待兔。" 他的预感没错,蒙钰就是会第一时间告诉殷见群。 只是他的预感没有告诉他殷见群会出现在这里。 "我才没有鬼鬼祟祟。"周含章为自己辩护。 "你当然可以联系我,不是已经把我置顶了吗?"她说。 "……" "或者你随时可以到我办公室去。"殷见群想了想,"只要我有空,我一定好好招待。" "不去。"周含章拒绝,一段时间内他可能很难正视"招待"这个词。 257 “啊,差点忘了,”她说,“恭喜你涨工资了。” 周含章感到错愕:“……谢谢。” “你签的劳动合同里有薪资保密条款,别在会留痕迹的地方随便和人说。”殷见群说,她抬着头,松弛得像和榕树共享着气根。金灿灿的夕阳和她的眼珠是一个颜色。 “知道了。”周含章嘟哝道,“就只和你说了啊。” 殷见群也感到错愕:“……是吗?” 沉默了数秒后殷见群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说:“我第一次涨工资之后,给我妈买了房子,在远郊,以前工业区那一带。” 周含章张了张嘴,他当然有问题想问,多了去了,却怕干扰到她本来要说的东西。因为这是殷见群第一次说起关于她的事情。 她说:“这也是只和你说的。” 像扯平了一样,有点笨拙,不像殷见群。 但话说回来他也不知道殷见群本来是什么样子。 258 这个距离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也能让自己说的话被听见,像在进行一场真正的对话。周含章觉得新奇,莫名地放松——和她一样,但其实这并不应该。在高中开始周含章都没有过这种坐在一棵树下和别人闲聊的经历,他要去帮工(因为童工是违法的),而且母亲总是生病。 他可能会把这些事都告诉殷见群。 259 周含章又问:"那你父亲和她一起在远郊的新家?" 种种原因,周含章在生命里体会到很多缺失感,包括对"父亲"这个角色在别人家庭里扮演的角色。他对此很好奇。 "没有,他死了。"殷见群说。她的语气异常轻松,甚至有些愉快。 对她吐露的事实抑或是她的反应,周含章无法分辨哪一个更加让人惊讶:"你怎么好像……很高兴?" 殷见群看了他一眼:"在你父亲对你母亲动手的时候,你不会没有这样想过吧?凭什么他一出现的时候就把你的世界搞得一团糟?" 周含章抿了一下嘴唇。他说不出来。 "像商妙那样的人是真的很奇怪,和丈夫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很痛苦。但是丈夫一旦死了,她也很痛苦,甚至会想着去找一个同样糟糕的替代品。"她自顾自地说,"这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可能吧。"周含章说,"我母亲也是。" 260 在殷见群和周含章对此有清晰的概念之前,这场对话就已经开始。像一个小小的雪球从山顶滚下来,途中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它的前进。它越滚越大,把它能覆盖的路径上所有东西都一并裹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