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三人行焉IF线
方辙铭活得太久了。他很疲惫,抱着怀中的女儿走出医院,他总觉得忘了些什么。他的生活里似乎没有时间,家里从来没买过挂历,他只记得今天星期几,然后就是下一个星期,如此反复。他从不照镜子,家里唯一一面镜子放在了女儿的房间。不关注时间似乎也没有对他的生活产生过任何影响。 有一天,他走进工地旁的商场,进门便是一家钟表店,他无意间扫视过那挂满各式表盘的墙面,没有两只表的指针在同一位置,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走到老板坐着的柜台旁问他:“您这儿有没有准时的表?”老板从小电视屏幕上抽出目光瞥了他一眼:“我这儿的表都是准时的。” 方辙铭不在意地递上一支烟:“开个玩笑。”他从表盘的反光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每一只表都以为只有自己准,别的都靠不住。每一只表和别的不一样……那么哪一只能说明时间呢?”他默默自语,这是什么时候看过的,抑或是谁在睡前读给他的,他极少有这种意识到时间的时刻。 “谢了哥们儿。”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这短短一瞬的迷惑。他摆摆手,又向商场内走去,去找他需要的东西。 他是个游荡在社会底层的渣滓,身边人来来往往,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他们在施工队干得不长,一般两年已经算是元老了,大多数小青年都是新年回乡后便不见踪影。整个施工队,只有他留了下来。 女儿一天天长大,他野兽般的欲望也在永世的压抑中愈发膨胀。直到自己经历了一次车祸,时间忽然变得快了。坐在轮椅上,遥望窗外日升日落,看女儿脸上一天天褪去青春阳光,变得风尘仆仆,他心如刀绞。回想这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父亲是谁,连妻子是谁都忘记了,脑海中对过去的记忆只有女儿,和一句不知道谁曾告诉他的话。 “要好好爱她……” 方辙铭想去爱她,可爱着爱着,亲情就变质了,在漫长的岁月里,往昔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日渐褪色,他在时间漩涡中唯一的牵挂只有女儿。他还永远这么年轻,被雄性荷尔蒙支配的欲望积攒着,无论找多少个床伴都无法释放。他曾试图找个女朋友,可就是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提起爱的欲望,除了女儿。他知道自己烂透了,可在淤泥里挣扎着也不能就此结束生命,他还有一份沉甸甸当父亲的责任。 女儿大学毕业了,他挪着笨重的轮椅早早来到火车站接她。 “爸!”方小璐托着大包小包出了车站,一眼便看到了方辙铭。她这一声引起了周围接站人的注意,好多是来接孩子的家长,方辙铭面上赧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他很少和女儿一起出门,因为害怕给他眼中最完美的女儿丢脸。他知道女儿曾交过几个男朋友,但他们都因为她家这个拖油瓶而和她分了手。他成了女儿的负担。 可方小璐浑然不觉,她快步走到父亲身后,推起轮椅向停车场走去。路上给他说着毕业的琐事。 “我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这么快。” “嗯,这两个月是实习教师的暑期培训。”方小璐毕业前纠结了一番,最后决定回到高中母校当一名老师,她的顶头上司,教务处主任,也是新高一的年级组长是她曾经的班主任,袁知。 新教师报到的第一天,她在入职大会上竟遇到了多年不见老同学,林宇。看到少时女神的第一眼,林宇脸红了。这一次他暗下目标,一定要追到她。大会结束后,林宇和方小璐被袁知留了下来。 “林宇,方小璐,你们能回到母校工作,老师真的很高兴。”袁知左手搂着林宇肩膀,右手待要触上方小璐,却被她一晃躲开了。 袁知脸色略有尴尬,再次见到方小璐,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他不是恋童癖,他喜欢的是性感,是浑身富有生命力的性感。而方小璐身上似乎磨灭掉了一部分少女时的生机,果然,长大会慢慢丢下天性,袁知有些遗憾。 “过段时间我们搞一个班级聚会吧,正好大家都毕业了,应该很多人都在本市。”袁知提议。 林宇求之不得,他正愁没机会向方小璐告白,如果那个时候老同学都在,是不是可以在众人簇拥的氛围下把自己多年的暗恋宣之于口,于是主动担下了组织聚会的重任。 约莫一周后,方小璐收到了林宇的请帖,这次聚会的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豪华酒店,需要大家穿着正式,女生晚礼服,男生西装正装。方小璐在衣橱里扒拉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一身合适的正装,时逢周末,正好去逛街买衣服。 方辙铭本不想跟她一起去,可方小璐见他常年在家待着,出门也是去工地,便强拉硬拽要带他出去转转。 临出门前,方辙铭按住方小璐推轮椅的手,还是坚定地拒绝。 “我不去。” “为什么?以前你一个人出去不方便,现在我都回来了,可以带你多出去转转。” “你自己去吧。我……我不想去。” 方小璐一怔,她忽然察觉到了父亲语气中的落寞,不会吧,他是自卑吗……她垂眸看着他宽阔的肩背,身上的黑色T恤好像穿了十年,领子都被扯得没了弹性,松垮垮地卷着边,脖子露着,被后脑的头发盖了部分,那里已经有了点点白发,她抬起手附上顺了顺。 “爸,你看你这头发该修修了,衣服也该换换了。”说罢,她将方辙铭推到自己房间的穿衣镜前,“你看看你,我不在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这么邋遢。” 看着镜子,方辙铭对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感到陌生,他的下巴冒出的胡茬七分黑三分白,一直延伸到下颌,和鬓边的头发接了起来。麦色的面庞上贴着一只细白的手,女儿用手心蹭着他的胡茬,触感就像一块儿凉豆腐,方辙铭不禁想到了她小时候坐在自己大腿上,他用胡茬蹭着她的小脸蛋,也是这样的触感。 “我帮你剪头发吧。”方小璐的手离开了,她在床头柜一通翻找,找到了剪刀和推子。她的手法不算专业,但给方辙铭剪头发还是能胜任的,因为在他刚截肢的那段时间,他将自己关在家里,一关就是几个月,方小璐无奈,只好学会了照顾自己照顾他。 震动的电推子贴着方辙铭耳后,他感觉那里痒痒的,酥麻从头皮直冲下身,这四年居家独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性冲动了。待他回过神时,女儿那对饱满的rufang已经快要贴到他面门了。脸上的触感愈发明显,当电动剃须刀的声音停下时,他又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你看,这样多精神。”女儿让开身子,回到他身后,“还那么邋遢,怎么给我找后妈。” 方辙铭扭头瞧她:“找后妈?” 方小璐笑道:“是啊,不过我可告诉你,不许找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后妈。跟你说,就你这样的,招小姑娘。” 见方辙铭满眼疑惑,方小璐认真起来:“爸,在年轻姑娘中,你很有市场。” 提到这个,方小璐便滔滔不绝,方辙铭开始是不信的,可方小璐眼神中快要溢出的崇拜,让他忽然产生了自己也许真的还有魅力的错觉。多年来压在他心头的自卑在这一刻被冲淡了些许,他不动声色地问她:“你呢?你喜欢老男人?” 方小璐蓦然住了口,随后打了个哈哈:“就算我喜欢,像爸这样的优质老男人也罕见呐。” 心理这一关过了,他才同意陪方小璐逛街。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残障设施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开车带女儿来到商场,下车后便遇到路障,折腾了好久才进了室内。 推着方辙铭一路来到五层,这一层顾客稀少,都是些高级服装,当然,高不高级且不论,反正价格不低,店员在里面坐着一个个也是无精打采,方小璐大概转了一层,找了一家卖晚礼服的店面进去挑选。 导购很有职业素养,耐心地帮方小璐取衣服,语言中间或夸上一两句方辙铭。这架势让方辙铭很不习惯,以前邋遢着出来的时候,白眼可是不少,尤其是这种“高级”的地方,越高级,越招嘲。 导购将她看中的几件衣服挂在了试衣间,又遵照方小璐的请求,让她不用管他们,有事再找。高级的服装店高级在装修,方小璐见这里空间很大,隔间上顶天花板下抵地板,封闭私密性极好,正对隔间门是一面落地镜,干净得一尘不染,干净得可以看清镜中人身上的每个细节。 方小璐试了第一件裙子,可身后的拉链怎么也拉不上。她犹豫一阵,拿出手机给方辙铭发了条消息:爸,进来帮我拉下拉链吧。 不到半分钟,隔间的门轻轻响了,方小璐躲在门后拉开一条缝将方辙铭让进来。 关好隔间门,方辙铭将轮椅挪正,对着镜子,在他和镜子间是女儿半露的腰背,拉链底端在她腰窝处,未拉的黑色晚礼服在她雪白的后背裹出一道V字,听到女儿的催促,他推着轮椅慢慢向前,在她身后停下,左手按在她的胯骨,右手拉着拉链一点点向上,看那雪白被黑色吞没,又渐渐显出她身体的轮廓,方辙铭觉得这件衣服不应该拉上,就让它那么开着才好。 “好看吗?”方小璐在镜子前让开半个人的距离,让他能看到前后两面。 “好看。” “再试试下一件。”她半蹲下身,让方辙铭帮她脱衣。 这才是此时应该做的事,方辙铭这样想着,却蓦然见面前玉体初现。镜子里的她双乳被乳贴箍出一道深深沟壑,镜子外她的臀瓣被一道丁字内裤勒出饱满浑圆。他连忙将轮椅向后挪,直到背抵门板。看她一件一件换过,她一遍遍问他,他只有两个字“好看”。 还剩最后一件,方小璐叹了口气,终于扭头道:“总得有件最好看的吧。” 方辙铭认真想了想:“露背的最好看。” 方小璐拎起最后一件:“那就是它了。” 深天蓝色水钻鸡尾酒晚宴裙,裙摆由大腿处开叉,垂至地面,露出她试装时穿的银色细带高跟,后背几条绑带垂着,她摆弄了一阵还是放弃了,于是来到方辙铭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爸,帮我系?” 方辙铭仰头看她转过身,绑带从他指尖滑过,裙子是大露背式,腰窝被最下面的绑带束缚后,半隐半露。方辙铭向上系着,直到脊柱中段。 “小璐,蹲下来。” 大腿上忽然有了重量。 “小璐你……”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 “继续呀,爸……” “小璐,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不注意,在爸面前脱衣服。”嘴上这么说着,一手却绕过女儿的腰,揽着她向大腿根靠近。 “长大又怎么了,长大了依然是你闺女。” 她找寻方辙铭下体挺硬的地方蹭着,更衣室,这样隐秘的空间,一些遥远模糊的画面漫过方辙铭的大脑。 “小璐,千万不要和任何一个男人在密闭空间里独处。”手掌抚上女儿的脊背,把她的长发捋到胸前,如此后背便没有阻碍了,“即便是你父亲,也不行。”故意把呼吸打在她的皮肤上,看她的肌rou绷紧,他这才好整以暇地继续系带子,几条蓝色绑带如铁链般将她囚禁在欲望的牢笼内,钥匙却在父亲那里,只要他想,方小璐不会拒绝他任何请求。相依为命已经溶进了父女的血液,小时候她依靠着父亲,长大了,每次低头看他,总欲从那浓深的眉头偷窥他压抑藏匿多年的心事,她多想站在父亲面前,揽过他的头,让他深埋进自己的怀里,她好可怜他,可怜到想用一切爱父亲。 “就这件吧。”她从方辙铭大腿上起身,在镜子前观赏这件裙子,她没回头,给了方辙铭整理情绪的时间,等到他终于把躁动压了下去,推着轮椅离开隔间,她才卸下劲,整理了一番,换了衣服。 聚会这天是一个周末,夜幕里华灯初上,一个裹着银狐色披肩的女孩从出租车下来,方小璐捋了捋刚染过的浅栗色卷发,关上车门,对司机师傅道了声谢。酒店的装修算得上是这个城市所能达到最豪华的级别,即便如此,仍能从大厅墙面上故作高深的水墨画和大理石地面窥伺它的品味何等老旧。一切怎么这么荒唐,她不禁对林宇的安排感到烦躁,一个老同学聚会而已,何必要弄成奥斯卡颁奖晚宴,想到这儿,她低下头瞧了瞧地板中映出的那抹蓝色苦笑,也许同学聚会就是一场影帝影后角逐赛呢。 门口声音忽然嘈杂起来,她扭头看去,只见四五人进了大厅,她不确定那些是不是老同学,看装扮,只是一些平常衣服,应该不是。这么想着,那些人也注意到了她。她脸上微微发红,愈发觉得自己是个精心装扮的鹦鹉。 “方小璐?”一位男生认出了她。 方小璐一怔,仔细辨认了几秒才确定他是自己的同学,她点点头,却见他招呼其他人:“快过来!见见我们的学霸!” “哇,真的是学霸!” “学霸今天怎么打扮这么漂亮。” 门口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男生女生皆是常服,唯有方小璐一人隆重地像是要参加奥斯卡颁奖晚宴。此时此刻,她方觉察出不对劲,好像演员只有她一人,在众人或疑惑或嘲讽的目光中,她再一次感到了高中时的羞赧,她竭力想做一个淹没在人群中的尘埃,也不想再当一个不合群的小丑,被人们夸赞语言中夹杂的恶毒攻击。 方小璐跟着众人上了电梯,林宇预订的包间在酒店三层,出了电梯,早有服务员等候给他们引路。包间很大,还有个舞台,一般用来承接婚礼寿宴。方小璐进来后一眼便看到了西装革履的林宇。全场只有他们两个穿着最华丽,她隐隐有了个猜测。 林宇远远看到了她,忙招呼她来自己身旁:“快来,给你留了座!” 方小璐来到这桌,才发现袁知早已落了主位,同样是西装,他这件深灰色的半旧休闲款将一旁的林宇趁得更像个精神小伙。见人靠近,袁知站了起来:“欢迎我们的方老师,来,坐我身边。” 方小璐脸上挂着机械的笑落了座。草草扫视一圈,这个桌的人居然都是男的,她更加不自在,似乎举手投足都被一群男人审视着。听了他们各自介绍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一桌能和袁老师坐在一起的,都是些事业上小有成就的同学。有的是在家族企业里做管理,有的则是高中毕业后早早下海做了生意,还有几个是林宇的好哥们儿,在市政府工作。 男人们在酒桌间推杯换盏,她成了助兴剂。尤其是几个当年成绩一塌糊涂的坏小子,今朝生意上有了些起色,便愈发觉得找到了心理上的满足,那一声声带着些挑逗意味的“学霸”听得方小璐如鲠在喉。 方小璐陪着笑,她现在有些后悔回来当老师了,在北京上大学的四年让她忘记了小城市发展的步伐总是落后好几拍。自她选择回来,便逃不脱人情社会。在袁知当初提出要举行同学聚会时,她便没了拒绝的权利,因为他是她的老师,更是领导。 在又一轮敬酒开始前,她忙起身去了厕所,另一桌一个女同学这时也要去卫生间,便搀着方小璐一同离开了宴会厅。 两人高中时不算很熟,一路没话找话地寒暄着。忽然方小璐想起来那件事,便要求个究竟:“这次宴会的请柬是林宇发给你的吗?” “是啊,林宇不是班长嘛,跟很多同学都一直有联系。” “能让我看看他给你的请柬吗?” 女同学有些不解:“请柬不都一样吗?” 方小璐皱眉道:“我总觉得他给我发错了请柬。”在看到女同学手机中翻出的电子请柬后,方小璐咬了咬牙,果然,在林宇那天亲手将一封精美华丽的请柬递到她手上,还若有深意地强调让她一定要穿晚礼服时,陷阱已经埋好了。 方小璐和女同学再次回到宴会厅时,里面竟一片漆黑,她退回来看了看厅名,没走错。二人正疑惑间,忽然大厅中央一束光打下来,正照在她身上。方小璐抬起手遮了光,待眼睛适应了亮度,只见周围亮起一片手机电筒,一首小提琴曲缓缓流淌,方小璐在欢呼声中盯着面前单膝跪在地上的林宇,直觉大脑还是懵的。 “方小璐,我……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烦躁更甚,原来给她发了和别人不同的请柬只是为了表白?在这个情形下,把她逼到众人视线中,逼得人骑虎难下,然后不得不答应他? 方小璐低头看着林宇,向后退了一步:“如果你能成熟些,也许我们还有可能。”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宇都没缓过劲儿,厅内大灯亮了,空气都是冷的。这股冷意似乎也飘过走廊,裹挟着方小璐,她紧了紧身上的披肩,按亮了下行键。 电梯从一楼上到三层停下,几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只剩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爸!”方小璐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他。她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电梯门合上,缓缓上升。方小璐看到亮着的按键是“21”顶楼。 “我来这儿谈个项目。”方辙铭道,“想着时间来得及的话,晚上顺便接你回家。你怎么要下楼?同学聚会这么早就结束了?” 方小璐摇摇头,电梯的失重感让她好像飘在云间,她的醉意总是来得很迟钝,于是不舒服地倚在轿厢,平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方辙铭见她这样,担心地拉她出了电梯:“喝酒了?看样子还喝了不少。要不在这儿开间房,你先进去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回去。” “这里一晚得好几千,够你我大半个月工资了。”方小璐走到他身后,“你在哪个厅,我陪你吧。” “不行。”方辙铭手按在轮子上,方小璐挪不动轮椅半步,便疑惑地低头问他,“怎么不行?” “这种酒局你一个小姑娘就别掺和了。” “我只在你身边坐着陪你不行吗?” 方辙铭眼神暗了下来,语气十分坚决:“不行。”说罢,又觉如此和女儿说话不妥,便软下语气哄她:“这样吧,这层还有一个旋转餐厅,你去那里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喝会儿茶,等我晚上一起走。” 方小璐依他而言。最高层的走廊绕着中心呈环形,逆时针走一百八十度,有条向上的旋转楼梯,踩在厚厚的地毯如将一只猛虎踩在脚下,昏黄的灯带和暖烘烘的熏香加重了方小璐的醉意。她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前坐下,要了一份简餐和一壶茶,茶水可以续杯,她不知道自己一共喝了几壶,直到尿意来临,方辙铭那边还没有要散场的意思。她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要离开了。 从楼梯上下来,找到拐角处的卫生间。正当她要从厕所出来时,手机响了起来。 “喂,爸,你们结束了吗?” 电话那头方辙铭的声音明显带着醉意,沙哑中混着鼻音:“你进来帮我一下。” “进来?进哪儿?” “你身后。” 方小璐转身,只看到一面深棕色的玻璃墙,她刚才上楼时就注意到了这面装饰墙,当时心想,这一层大概是整座建筑内部装修最有现代品味的地方了。装饰玻璃中映着她,轮廓很清晰,但身上的蓝色只能看到点点星河般的水钻。 “身后?只有一面墙。”她忽然觉得好笑,“难道要让我穿墙而过?你在墙后吗?” 方辙铭也笑了起来:“丫头,你的酒还没醒吧。这是残障卫生间。” 方小璐一惊,她仔细看了看墙面,才发现上面有个金属的残障标志,在她这个角度,金属反出的光刚好和玻璃融为一体,只需稍稍一偏头就能发现,她竟没注意到。 方小璐顺着标志找到了墙壁连接处,她敲了敲,门开了条缝。她拉开闪身进到里面,反手锁上门。 这里竟真的是残障卫生间,方小璐一进门便觉有些诡异,这里空间很大,应该还用作母婴哺乳室。里面有一个低矮的马桶,一个小便池,洗手台,几盆檀香假花,穿衣镜和休息的地方。不过……最诡异的不是这些,她扭头惊讶地发现,那个装饰墙竟是一整块单向玻璃。刚刚父亲就是在这里看到外面对着他照镜子的自己。 “爸……”她指着玻璃道,“这里怎么会装单向玻璃!” 方辙铭背倚在轮椅上,懒洋洋地笑道:“几年前这家酒店换老板,要做室内装潢,我们施工队承接了这项工程,甲方喜欢外墙反光的效果,就装了单向玻璃。” 他冲方小璐招招手:“丫头,过来。帮我个忙。” “干什么?” “帮我扶到马桶上。” 方小璐将他慢慢扶上去,看他坐好要解裤链,便扭过身去:“你不经常出门就是因为没法独自上厕所吗?” “嗯,有些卫生间设计得不方便。” 身后一阵悉悉簌簌,过了一会儿,听他又道:“好了。” 方小璐转过来扶着轮椅固定位置,方辙铭两臂撑着两侧扶手,慢慢将身子渡到轮椅上,可这下忽然增加的重量让方小璐一个趔趄,轮椅向后滑去脱了手。 “爸!”高跟鞋失去平衡的瞬间,披肩彻底滑落在地上,本以为要摔个人仰马翻,却落入了面前人的怀里。 “嘶……丫头……你想让我大腿也截肢吗?” “我刚刚有点晕,可能是酒劲还没过去。”她要起身,却被方辙铭按住腰臀。 “嗯,你醉了……”他的呼吸在她后背滑下,弯腰将地上披肩捡了起来,却没给方小璐披上。 “爸……让我起来,我们走吧。” “我腿疼,等一会儿再走。” “腿疼就让我起来给你揉揉。” “哦?你要帮我揉腿?那可得把三条腿都照顾到。”方辙铭将她又往大腿根挪了挪,暗示已成明示,方小璐脸颊瞬间烧红了,她下意识看了看那单向玻璃,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方小璐推着方辙铭:“爸……外面有人……” 方辙铭喘息笑道:“你这么说,就是不拒绝了?” 袁知站在玻璃前向里面望着,尽管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他也知道这墙的背后有一对儿父女,他跟在她身后,知道她父亲是残疾人,只她自己不会来这里上厕所的。 方小璐紧张地盯着袁知,抗拒父亲的力道小了不少,被窥伺luanlun的恐惧,让她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袁知在那里站了许久,他似乎能想象得出黑箱内的猫是死是生,慢慢踱步到门口,右手在上衣内侧摸索了一阵,终于拿出了万能钥匙,没带一丝犹豫地打开了这万劫不复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