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jiejie！我们去海边好不好，我去捡小螃蟹给你吃好不好！”

    “jiejie！这里要到晚上才涨潮的，别怕呀。”

    “jiejie！我要下去了！你等着呀！”

    烟雨之间，庄唯低头发现自己右手牵着阿弟，左手撑着伞。

    阿弟正抬头看她，眉目俊秀，特别是一双眼睛，内双的褶子让这对招子更显风情，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尾总是红扑扑的，看着特别像漂亮的小女孩。

    他们并不相像，阿弟长得像mama，很是秀美。庄唯像爸爸，平凡普通，大概只有一身白皙的皮肤是继承自王秀英。

    “算了吧，天气预报说要下雨的，小螃蟹哪天不能抓，非得在今天？”

    庄唯回过神来，她笑了笑扯着阿弟的小手摇了摇。

    她想起来了，前几天家里做面疙瘩炒梭子蟹，王秀英把螃蟹都夹给了阿弟，把面疙瘩都分给了庄唯。阿弟把螃蟹夹到庄唯碗里还被筷子敲了手。

    “jiejie就爱吃面疙瘩的，阿弟自己吃。”王秀英面不改色。

    我也喜欢吃螃蟹的。庄唯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不管，我就要今天！”阿弟眼睛亮晶晶地，他把上衣一脱，两只黄色的塑料凉鞋一甩，向海里慢慢摸去。

    海边的雨说下大就下大，不一会就点点扎在近海。

    天色渐晚，本来就没有太阳，尽管是夏天，海边的傍晚也有些凉意，庄唯本来拎着阿弟的凉鞋坐在岸边的礁石上，海水逐渐扑到她脚面。

    她意识到要涨潮了。

    庄唯环顾一圈，看到阿弟在不远处的海水里，海水没到他肩膀，他水性很好的，这点深度对从小长在海边的小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回家吧——涨潮了——”庄唯往前两步，对着阿弟喊。

    阿弟向她招手，表示马上回去。

    庄唯把他的凉鞋放在礁石上，自己放心地转身向平地上走。

    “救……命……”

    她依稀听到有人呼救，雨水噗噗地打在伞上，声音不怎么真切。

    “……阿……姐……庄……庄唯……”

    庄唯把伞一扔，扭头就脱了鞋子往岸边跑。

    是阿弟。

    她看到阿弟在海里浮浮沉沉，涨潮了，海水已经到了他的脖颈。

    他在里面扑腾，应该是脚抽筋了，表情很痛苦。

    庄唯跨过挡在岸边的礁石着急往海里游去。

    六甲镇的海是浑黄腥咸的，浑浊的水上涨，卷着垃圾往岸上打浪。雨水打在人脸上生疼，庄唯眼睛都难以睁开。

    涨潮，大雨，起浪。

    真是糟糕的天气，庄唯后悔死答应今天让阿弟下海了，回去得被mama骂死。如果阿弟有什么闪失，她回家一定没好果子吃，不知道爸爸mama会怎么惩罚自己。

    她心里一阵一阵地后怕。

    突然她停下了动作，双脚下沉踩在海底的泥沙里，任凭海浪推她。

    如果阿弟不回去了呢？

    她想起了父母商量着不让她读书，叫她进厂再嫁人的事情。

    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庄唯被自己这样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

    天上雷暴轰隆，把她从自己的臆想中震醒。

    暴雨降临。

    “姐……救救我……”阿弟已经只剩半个头浮在水面上了，他似乎用劲了最后一丝力气呼唤庄唯。

    庄唯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着她漂亮的阿弟逐渐沉进海里。

    阿弟不可置信地盯着庄唯，他看到了她冰冷的眼神。

    一个浪头打过来，阿弟彻底不见了。

    庄唯打了个寒颤，无尽的恐慌让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眼睛通红，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就这么看着那么乖的阿弟消失了。

    “喂！那个小孩！”

    岸上有人在喊她。

    庄唯不停吞咽口水，牙齿止不住地打颤。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会不会有人看到她见死不救了？会不会阿弟被别人救起来告自己的状？我会不会去坐牢？好冷好冷……

    庄唯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有人把她救上来了。

    身边没有一个人。

    挂着的盐水要滴完了，她勉强坐起来按护士铃。

    护士进来给她换药。

    “护士jiejie，我家里人没来吗？”

    护士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又瘦又小，溺水送过来的时候像一只打湿了毛的小猫，现在也是脸色惨白的样子，她有些于心不忍，欲言又止。

    隔壁床的阿姨坐起来在梳头，“你父母就没来过呀，我看你一直一个人么，盐水都是我帮你按护士铃叫的。”

    她放下梳子，脸上流露出可怜的神色。

    “你还不知道吧，你兄弟淹死了，你家里忙着给他cao办后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