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对年幼的高启强来说，初次接触到硝烟的气味，是新年放烟花的时候。 那时父亲的工作没有出问题，家里算不上窘迫，于是在年节中他也会给家中唯一的孩子买上几根烟花，夜里带着高启强在屋外点燃它们。 伴随着硝烟的气味，小小的高启强抬头，绚烂的烟花在他黑色的眼睛里绽放，然后转瞬即逝。 ——他的阿盛。 这是否是不详的征兆呢？在十五年里他想起生命中第一场烟花，灿烂、短暂，有着与其他Omega截然不同的信息素的小盛，一如那场烟花，伴随硝烟呼啸着划过天际，光彩陆离，然后于最璀璨的时刻戛然而止，永远以这般姿态停留在高启强心里。 防弹车在枪声中狂飙，因为临时意外造成的变动，有两辆车追了上来，侧面的车窗被子弹打出裂痕，最外层的玻璃遍布蛛网般的痕迹。所幸特制的层层叠叠的防弹玻璃依旧使得车内密不透风，被防弹钢板包裹的车身并没有被击穿的征兆。 他们坐在沉重的铁盒子里逃跑，一路向前。 狭小的空间内充斥着浓郁的硝烟气息，高启盛完全失去了对信息素的控制。他闭着双眼，浑身无力地靠在高启强怀里。偶尔高启盛会低低发出声音，疼痛的呻吟混杂着含糊的“哥”，高启强的心快被绞碎了。 可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高启强抱紧高启盛，这种无力感一直让他回到不愿忆起的如同噩梦的过往，他求了那么多人，却还是救不了小盛。 高启强用自己的信息素将人完完全全包裹住，不止为了安抚小盛，也希望自己借此感知到他。 或许起到了一些作用，高启盛不断传达痛苦信息救助的硝烟味信息素逐渐平和下来，似乎也不再出血，高启强看着他随呼吸起伏的孕肚，犹豫着将手放到上面。 “哥。”高启盛睁开眼，睫毛还挂着点泪珠，微微侧过头看他。 “很快就到了，别怕。”高启强拼命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高启盛呜咽两声，吓得高启强忙问：“阿盛，阿盛，是不是又疼了？” 这是一句废话，高启盛疼得狠了，上齿咬着下唇压抑着叫声，高启强看他将嘴唇咬出血来，连忙用拇指顶开。 “乖仔，疼的话就喊出来，咬哥哥也行，别咬自己。”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哥，”高启盛却没再咬了，他含着高启强的手指，有些口齿不清地求道：“我好痛……哥，你亲亲我吧。” “好，好。”高启强不假思索地答应，他抽出指尖抚摸弟弟的脸，高启盛几乎被冷汗浸湿了，原本打理整齐的背头散落下发丝，眼镜已经掉到一旁，显得狼狈不堪。 高启强轻轻吻着弟弟的额头，然后他的唇往下，吻过泛红的眼角和泪水，又在鼻尖和脸侧落下，最后迟疑片刻，还是吻住那薄唇，他尝到丝丝血腥味，舌尖舔了舔被高启盛自己咬出的伤口。 高启盛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甜蜜的微笑来，他小声说，哥哥，我爱你。 ＊ 两声爆炸过后，枪声停止了，近乎自杀式的阻截成功毁掉了它们，连车带人。至于有没有撞到路人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紧密的监察早已将各家私下的小动作抖落得一干二净，因此罗威尔先生并不在意这些人是否活着。实际上，威廉活着就行。 尽管心情有些复杂，小夏普还是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几乎不间断地拨打着电话，即使做过不同的计划预案，但顺利实施总是值得庆祝。 毕竟有时候命运就是会和人开玩笑，就像他曾经以为会跟随一辈子的朋友，在回来没几年后因为荒唐又可笑的理由死去。威廉比霍根幸运太多——在知道他的第二性征前小夏普这么认为。 不过现在，即使威廉出现的时间点再刚好，罗威尔先生再喜欢他，也不可能让一位Omega成为家族的继承者。收养没有血缘的人并承认他的继承地位，对这个阶层的家族来说已经足够叛道离经。如果是Omega……不论同等还是次等阶层的所有家族都会一拥而上，即使是他们也难以抵御。 至于刚刚得到消息在电话里沉默的罗威尔先生在想什么，又会怎么处理……小夏普没忍住再度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两眼，等等难道新来的那个不是威廉的哥哥吗？我的中文没那么差劲吧？ 沉默片刻，小夏普转开视线看向窗外，透过满是裂痕的玻璃看见天空中的直升机后，他不得不再度拨通电话，让人重新联系那些媒体，在没有报警的状态下先来的记者，居然让小夏普不那么意外。但有些新闻要是就让他们随随便便报出去，罗威尔先生恐怕不会开心。 路上的车辆不多，前面混乱的枪战和车祸的发生足够吓跑所有得到消息的司机，除非疯了才会在街上继续晃悠。他们油门踩到底，经过改造的发动机带着几吨重的车在路上狂奔，把能犯的交通法全犯了一遍，最终停在Coast Clinic（海岸诊所）前。 已经有人在门前等待，见了他们这辆有着明显痕迹的车，医护人员立刻从医院内推出抢救床靠进路边，直到SUV停稳，液压装置运行流畅，车门顺利打开。 ＊ 高启强看着几人将高启盛放上抢救床，高启盛不愿意松开他，可神智有些模糊，手上没了力气，还是被护士们带开了。 高启强撑着身体靠近，左腿骨裂的伤在经历过翻山越岭等一系列的折腾，与那次事件中受伤的手同时用疼痛提醒身体的主人，他只能勉强安慰了弟弟两句，就目送几个护士推着抢救床匆匆进入医院。 当高启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医院大门后，车内残存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开始刺激着高启强的神经，令他焦躁不安。 如今高启强不愿意弟弟离开太远，每当高启盛离开他的视线，往往会做出一些极度危险的事。 在美国他也只比零零年在市场卖鱼的自己强些。罗威尔家主会怎么对待欺骗了他的小盛，就高启强对Alpha的了解（甚至是他自己），Alpha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睚眦必报，表面上装得再好背地里指不定做出点什么事，他怕又如曾经那般，不能为弟弟挡下风雨。 曾经他用一半的野心撑起一片天，高启强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里，安欣、李响那些条子，林亮、唐小虎等下属，还是陈书婷、高晓晨，甚至高启兰、他自己都不能。 但小盛可以肆意张扬、横冲直撞地做任何事，甚至把天捅出个窟窿，因为撑起这片天的另一半是他对弟弟的爱怜，高启盛才是这片天中真正的无冕之王。 高启强怕弟弟在这片天外受到伤害，但这不是小盛的错，是这片天太小太矮，所以高启强拼命向上爬，只为这片天越撑越高越撑越大。 可他这个哥哥没本事，总是太慢了。 而且小盛自己……似乎一直走在悬崖边上，晃晃悠悠，摇摇欲坠，令高启强心惊rou跳。 愤怒、忧戚又混杂太多无法言喻的苦涩感情，高启强捏捏自己的眉心，给林亮发了一条短信。 还有怀孕…… 先前情况危机，高启强没有思考其他，现下到了医院他才开始思考这件事。 在高启强心里弟弟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如今却如同他们的母亲般，孕育着另外一个生命，这多少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何况小盛的信息素和原先一样，没有被人标记过，也不知道是被哪个混蛋骗了欺负了。让他的小盛受这么大的罪，高启强咬着后槽牙想，等会问出名字就让小范去把人千刀万剐，扔去喂狗。 “先生，”那位被高启盛称为夏普的男人推着轮椅过来，他收起手机，被扶着坐上轮椅。 ＊ 高启盛迷迷糊糊地醒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愣，他很少来医院，因为Omega的身份，对此高启盛都是能避则避，现在出了国倒是把第二性征抖得一干二净，直接躺进医院来。 空气中是熟悉的令他安心的海洋气息，哥哥不在房间里，他缓缓转头看来看去找哥，没了眼镜看什么都模糊，眯眼看了半天发现床边挂着的吊瓶，是在输液吗？这样没什么逻辑地想了半天，他的大脑总算开始真正转动。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有点太多了，先是出完车祸没多久的哥哥跑来美国，不像用合法途径，然后两个人一起坐车经历了一场街头枪战，最后他发现自己怀孕了，不，是他、他哥还有伯特伦给他的小夏普都发现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估计都…… 高启盛：…… 他之前怎么好像脑袋被门夹了，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这两三个月他虽然偷偷带着抑制剂但一直没来生理期，但是太忙了，加上腺体的异常，高启盛只以为是健康问题，根本没关未到的生理期。呕吐、疲倦等孕早期的反应他也完全忽略了，跟个傻子似的还在想自己怎么胖了一点。 但只有那一次……哪能想到直接就中标，他哥也太牛了吧。 “小盛，”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打开，他哥拿着一叠纸坐着轮椅进入房间，大抵是病历之类的东西。这场景和第一次彻底检查后他哥领着报告进来时几乎一样。 瞄了眼高启强面无表情的脸，看看后边给高启强推轮椅的小夏普略皱眉的表情，再想到这段时间他怎么折腾自己的…… 高启盛缩了缩脖子，开始在心里思考怎么装可怜逃避他哥的怒火了。 TBC ＊一开始设定信息素的时候就想到这个，与寻常Omega不同的信息素，短暂易逝的烟花，他在哥哥心里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也变成一道永远在溃烂的伤口，触碰便痛不欲生。 ＊小夏普：……中文的哥难道不是兄弟的意思吗？啊？ ＊强伯：Alpha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连着自己一起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