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林亮拎着公文包匆匆走进公司，路过其他员工时还能听见低声的交头接耳——自从高启强车祸的新闻被报道后，公司上层的诡异气氛漫延也感染了普通职员，即使这件事和他们本身的关系不大。

    各种各样的流言风语真假难辨，公司高层想高启强醒来的人有，不想高启强醒来的人也有。如果不是高启强的心腹唐小虎每天带着人来公司，怕是已经乱起来了。

    希望高启强能尽快醒来的林亮同样关注着此事，可惜昨天他在公司一位高层那得知高启强被转移到私人住宅，之后恐怕无法得到更多消息。

    “……”林亮推了推眼镜，他将公文包往身后收了收。作为专门为公司服务、能力优秀且开始接触内部某些不清不楚事务的律师，他有一个独自的办公室。而现在，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没有人会随意进入他的办公室，而且林亮每天都会锁门，他的记性很好，昨天离开前肯定锁过了。

    沉默半响，他抬手推开门，看见几个人站在办公室内，中间为首的梳着中分的男子问道：“你就是林亮？”

    ＊

    高启强坐在床上，他用左手翻看唐小虎带来的文件，直至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跟在唐小虎后面的，对从二一年回来的高启强来说是熟面孔。

    前世林亮是在他为高启盛求遍大人物得不到回应、焦头烂额之际找上门来，说自己想帮忙。

    高启强一开始根本不信任林亮，这时候几乎无人肯帮他，多是等着落井下石的。他只扯出个僵硬的笑道不懂你在说什么，心里想着找时间把人做掉。

    但林亮自顾自地说：“老板，你忘记了，以前帮过我。”

    他确实忘记了，等林亮解释几句后才有个模糊的印象。

    “五年前在白金瀚，你让那几个人把我的账销了，还让他们放了我。”

    “我才赶上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这下高启强想起来，因为那天是小盛的生日。看高启盛在白金瀚玩得尽兴，他也开心。出来透气时在角落里见到跪在地上求人的林亮，高启强问了问原因，他心情好，就把债给免除，直接放人走了。那时候林亮还给他嗑了三个头。

    之后高启强虽然将信将疑，还是同意林亮的帮忙，他求了太多人了，唯一愿意搭理他的要求也高，谭思言好抓，可李响却是难办。高启强已经走投无路了，什么法子都愿意试上一试。

    “我国刑法明确采取的是从旧兼从轻原则。《刑法》第十二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本法施行以前的行为，如果当时的法律不认为是犯罪的，适用当时的法律；如果当时的法律认为是犯罪的，依照本法总则第四章第八节的规定应当追诉的，按照当时的法律追究刑事责任，但是如果本法不认为是犯罪或者处刑较轻的，适用本法。”

    大抵怕他不明白，林亮接下来用的话也直白，“在此之前麻古并未被定性为毒品，何况本身警方证据就不足，实际上很难给小高总定罪。”

    高启强沉默了，盯着林亮的眼睛，见对方没有移开，他说：“……我怕还有别的原因。”

    没有人盯着他咬，高启强也不至于到这种境地。

    “有人施压？”林亮反应很快，他略蹙眉，“那确实会麻烦一些，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死刑。具体cao作我再想想，大抵需要老板你找……栽赃那些中间人和他们的亲戚，我给小高总辩护，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高启强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弟弟回来。还有李宏伟一事，他无法确认警方是否掌握证据，高启强闭目，他觉得还是让高启盛去外面躲着，自己再想办法。

    林亮看出来他的想法，颇有些无奈，“老板，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

    “小盛他是Omega。”高启强第一次向人提起这个秘密，为了救命。

    “强哥，我把人带来了。”唐小虎出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高启强扫视过林亮，两人年纪相仿，他比印象里年轻，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确实，在后来还能称得上忠诚和心腹的，除开旧厂街一起出来的唐家兄弟，仅剩他与小范。

    即使那之后高启强迁怒过林亮一段时间，林亮也没有怨言，后来更是为他做了许多事，不论是白的公司业务法律顾问，还是黑的洗脏钱钻空子，一套套的都干得漂亮。

    高启强缺人手，在二一年时他身边能用的人依旧很少，零六年更甚。现在的下属大多出自旧厂街，干黑活打架可以，他要隐藏行踪出国，带这些人去就太不现实。

    里面会讲英语的没几个，可能比他都不如。林亮在这方面有优势，唐小虎得留下来压场，唐小龙可以带去，老默需要照顾黄瑶，看来也得将小范找来，说起来他现在年纪会不会太小？

    唐小虎离开后林亮彻底暴露在他面前，男人的神情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倒是开口叫了他一声老板。

    说起来白道大多叫他声高总高老板，黑道大多叫他强哥，也只有林亮和小范喜欢直接叫他老板。

    高启强朝他笑了笑，“你就是林亮吧。”

    ＊

    干偷渡或者说人口走私的成分相当复杂，除了专门做这一行的，还有越来越多的各种犯罪者加入其中，因为——赚钱，相当的赚钱。

    有些人不止收取偷渡费，还会将偷渡者当成货物倒卖。有钱挣就行，至于那些上当受骗、贷款交钱期望离开故土改变命运的偷渡者，谁在乎。

    而且与军火、毒品相比，走私人口的风险更低，国际上很难对此有什么大动作，毕竟伤到在货车船支上挤满的偷渡者，似乎会造成严重的“人道主义事故”。

    不过这和郑辉无关，对专门干这一行的他来说偷渡者也能算是客户，他们大多是家乡与周边家境贫寒的人，被介绍过来后，先凑钱交完定金，活着抵达美国后再打工挣钱交余款。

    通常情况下他主要负责招募和联系，安排好行程路线后，具体实施由几个帮手进行，不同的路程途中交给当地相应的人或者说黑帮。当然并不是说郑辉很闲，他还是会做很多事的。

    但这些事可不包括陪客户走一趟。

    简直是见鬼了。

    他们刚刚从云南边境的一处山间小道进入缅北。郑辉拨开头边的枝叶，确定地点无误后他蹲在一块大石头边休息，顺便等待接应的人。

    他累得够呛，自郑辉年轻时偷渡到美国打工、后来成为另一个蛇头后，他很久没有做运动量这么庞大的事了。

    跟在他身后的六个人也停下来，最小的青年将坐着轮椅的男人推到他身边较为平坦的一小块空地，然后蹲下用小木片清理黏在轮子上的土。郑辉默默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些位置。

    看另外四个人围过去拿出各种东西对着男子嘘寒问暖，郑辉翻了个白眼，心里只能想到这句话——真的是见鬼了。

    恐怕没有哪位同行能够与他有相似的经历，完全独一份的，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这次回去郑辉主要为了探亲，与自己的“工作”无关。见过家里的老人后他准备启程去香港，接着晚上就在家里被人挟持了。

    一位看着十五六岁、力气极大的青年拿着刀抵住他的脖子，然后对郑辉说自己的老板要见他。

    本来郑辉还想用话周旋周旋，结果青年似乎脑子不好使，或者说非常轴，听他说了两句就直接用刀给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郑辉无法，只能跟着人一同出门。

    他被塞进一辆灰色的捷达汽车，青年用双手抓着他的手腕，直接贴着郑辉坐。

    车内没有多余的东西，车窗也都给贴上看不见外面，郑辉只能从后视镜观察前面的司机。那是一个黑发的、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长相很普通，要不是西装革履的还像工作精英，丢在人群里人群里可能找都找不到。

    路上没人说话，沉默地到了地点。等车停下他被按着头走进一栋房屋，一句“见到强哥后注意你的态度”后，郑辉见到青年口中的老板。

    那是一个Alpha男性。

    郑辉与各种危险团伙的头领打过交道，做他这一行的甚至和不同国籍的人合作，总归是要交流沟通的，被人拿枪拿刀指着、被人用信息素呛也不是没发生过，最后往往都能化险为夷与人合作。

    但是没有哪一个让他这般恐惧的。

    郑辉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背头一丝不苟，身着质感高级的黑西装，手腕挂着银色链子，眼睛没有看向他，不似活人般游离着、涣散着。

    然后排山倒海的海浪向他压来，郑辉像是回到童年那个贫穷的小渔村，年幼的他落入海中，海水呛进鼻腔口中，死亡的恐惧让他剧烈挣扎，却越落越深。

    终于海浪褪去，他只觉得腿软。

    对方这个下马威郑辉是吃得结结实实，等他缓过神来在心里思索，要说这个省里的大人物他自然是一清二楚，毕竟郑辉自己也算一号人物。可这么强的Alpha他却没印象，看来是别的地方来的。这是想做什么？

    他们之间开始了对话，或者说，大部分的交流是由那位带着眼镜的男人，林律师代劳。

    令郑辉有些意外的是，这位强哥找他没别的原因，就是为了出国。

    “我们会先付足够的定金，等安全抵达美国后还有丰厚的报酬。”林律师微笑着说。

    强哥漫不经心地比了一个数，那确实足够多。这是他的老本行，何况对方显然没有给郑辉拒绝的选项，还要求必须他本人安排好后同行。因此面对钱以及威胁，郑辉最终妥协了。

    他们提出了要求，要安全的、时间短的。郑辉瞥了一眼强哥的左腿和包扎着的右手，思考过后提出一条路线。

    从云南的昆明进入缅北，再穿过它前往泰国，在那里负责护照检查的人已经被他买通，只需要办理假护照，即可登上前往美国的航班。

    这条线路时间可以压缩得较短，而且愿意花大价钱的话，安全程度还能提升。他具体说了说，对方欣然同意。

    虽然郑辉不明白为什么伤没好还要用这种方式前往美国，但他清楚自己最好别追究背后的缘由。

    否则，这位与那些缅北武装头目有些相似的、对人命毫不在意的男人，一定不介意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TBC

    ＊无论叫不叫回来都一样，不叫小盛就会自己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