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真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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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横滨这座城市,如果要伏见宫御我来评价,其实比起亚洲城市,更像是一座美国城市,例如温哥华之类的。 1945年美军战机空袭,几乎将整个横滨炸为废墟,在战争期间留下了许多地下防空洞和避难所。直到战后,这些地下场所也没有被废弃,而是在盟军接收横滨港以后,成为仓储区以及秘密基地。这些秘密基地之间沿着地势彼此打通,就构成了一片不容小觑的地下世界。时至今日,在横滨陆续进行基础建设的时候,也依然保留了某些历史残留,没有被立刻处理掉。 但就算有所保留,也依然只剩空壳。伏见宫御我找到了那些废弃的地下基地,但内部的设备、资料乃至生物痕迹,全都被销毁一空了。在某些地方还能够看到小范围轻炸药留下的痕迹,如果不是顾及地面塌陷反而会引人注目,当初的负责人或许更想将这里直接炸毁一了百了。 但正如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一样,雁过尚且留痕,偌大一个研究组织,当然不可能做到完美而绝对地清理痕迹。 具体搜索线索的过程伏见宫御我本人表示不愿再回想。他像是在这片地下迷宫里玩了几天几夜的纯白地狱拼图一般,拿着系统出品的放大镜寻找蛛丝马迹,广撒网式地不放过任何一处系统弹出的物品描述。他从未如此坚定过当一个侦探最重要的品质绝对是耐心和细心,并由衷地渴望夏洛克福尔摩斯那种鹰的视力和只看一眼就能自动匹配解释说明的超级大脑。 最后实在是因为线索太少,游戏系统大发慈悲地开放了一次特别副本商城,里面提供了诸多侦探技能。伏见宫御我一条条翻过去,略过了打头金光闪闪加大加粗的【超推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太起眼却又让他看起来最顺眼的那个——【堕落论】。 【技能·堕落论:从其他区块中抽调出来的异能力,可通过接触物品读取其上记载的记忆,仅限于在本次探索侦查期间使用。】 虽然不起眼,但还是很贵,并且是一次性用品,甚至在使用堕落论期间将无效化都给短暂禁用了,禁用提示甚至还写着“才不想跟吐槽役社畜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种不知所谓的话,足可见游戏策划之黑心程度。 但堕落论是真好用。 伏见宫御我只需要抚摸着那些断壁残垣,崎岖不平的地面,闭上眼就能够看见曾经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穿着白大褂的,穿着迷彩军装的,五花八门的语言,嘈杂不休的议论,争吵声,欢呼声,过往的一幕幕像一场加速的电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向他展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伏见宫御我在地下待了将近五个小时,来来回回走过每一处,直到他开始觉得缺氧晕眩,才停下了堕落论的使用,最后检查了一遍拿到的线索,确认基本上能够复原这里的故事线,才从地下翻回地面。 他进入地下的入口是在南区一个不起眼的废弃路牌旁边,在地下绕了一大圈后,出口却在港未来21区。 横滨港未来21位于西区及中区交界海滨地带,是透过重建横滨市中心部分地区建构而成的海滨都市区,于1983年正式动工修建。 而根据伏见宫御我刚得到的线索,最后一批实验组撤离横滨,也不过是在1981年。撤离的原因是他们在一系列施压、打击、悬赏后,终于放弃了搜查携带部分资料和实验材料潜逃的日本分组,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已有的成果离开了横滨。当然,撤离横滨不代表撤离日本,部分军方人员转移到了同在神奈川的横须贺市,长久驻扎在那里的美军基地内,将秘密搜查的任务转为地下继续进行。 出乎伏见宫御我的预料,在这个外国成员更多的基地里,他所得到的线索,并不包括与自己直接相关的。这群外国人在横滨开展的实验研究,至少从一开始,对象甚至不是像他这样的人,而是咒灵。 在日本以外的地区,咒灵是非常稀少的存在,即便是在一战、二战持续期间,咒灵的危害都没能扩展到使国外高层噤若寒蝉的地步,甚至于在美国这种本土地区没有沦为战区的国家,咒灵的存在更接近于某些都市恐怖传说,是只在个别地区存在的“灵异事件”而已。因此,当这些西方的入侵者踏上日本的国土时,率先发现的不是这地方可利用的自然资源和人口资源,而是咒灵和咒力这种超自然存在。 一种几乎称得上是完全唯心主义的,仅仅靠人类的负面情绪就能源源不断产出的、超自然的强大力量,这又何尝不算是一种另类的石油资源呢? 日夜不停的产生和外泄,光怪陆离的表现形式,不容小觑的破坏效果,如此潜力无穷的一种力量,日本人竟然只将它当作是洪水猛兽,而从来都没想过驯服它们,使用它们,占有它们,这是何等的浪费!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那些西方面孔拍手称赞着。多么神奇的存在!多么神奇的力量!我们一定要掌握它! 反正横滨已经成为他们的合法租界,丧失了领土主权,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天然实验场所吗?他们甚至不需要冒着风险将这些怪物引入自己的国家! 什么?你说一手建立了笼罩全日本大范围结界的、咒术界的守护神天元大人?哈,他们完全可以一夜之间制订出一部《反垄断法》,以此惩罚处置这个将宝贵资源垄断于日本境内的罪魁祸首! 第一次工业革命,人类进入了蒸汽时代。第二次工业革命,电力取代了火力,人类进入电气时代。二十世纪后半期,随着生物克隆技术的出现,生物科技带来的产业革命已经清晰地写在世界的未来中。而今,一种崭新的天然力量正摆在他们面前,焉知这无法掀起一场新的风暴,带领人类再一次飞跃,进入第四次社会结构重组? 一片陌生而广阔的蓝海正呼唤着他们。于是,一场西方主导的,在日本秘密展开的,以咒术为研究对象的大规模实验计划,就此开始了。 日本政府和皇室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这个项目组的合作对象。毕竟这群西方人需要一个合适的掮客,为他们投石问路,提供足够的实验材料。这对于战败后的日本而言自然是雪上加霜,虽然这完全是他们作为侵略战争的主动发起者所应当承受的代价,但对于日本自己而言,只会觉得更加的屈辱。然而,人类就是一群善于内斗并且把握一切机会为自己谋利的东西。日本政府认为既然这个计划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不如想开一点,趁自己占据了先手优势,借机处理来自咒术界持续许久的威胁和重压。 这次行动保密性很高,又或许是战时避世的后遗症,总之政府方面竟然真的成功瞒住了咒术界的高层。可惜政府所想的,能够抓住机会让咒术界大伤元气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真正掌握着大多数资源和话语权的总监部和御三家并没有损失太多,只有一些家族偏远旁系、没落小家族,以及平民咒术师,遭遇了重大打击,大量低级术师被掳掠,成为实验材料,导致民间分散着的非家系咒术师数量大幅度降低。尽管表面上处理得像是丧命于任务中途,但时间一长,还是引起了咒术界高层的怀疑。在没有研究明白之前,实验组并不愿意与那些棘手难缠的高级术师们正面对抗,于是不得不回缩势力范围,转到地下专心研究,暂时躲避风头。但在他们几十年的研究进程中,还是给咒术界的新生力量造成了沉重打击,这也导致咒术界的两所培养学校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生源稀缺,青黄不接,这也间接造成了御三家将咒术界的话语权更加牢固地握在手里,瓜分着总监部的权力分配。 这个疯狂而没有人性的项目,从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波及到“伏见宫御我”的身上。 随着实验进行越发深入,对于咒术师的人体实验和潜能开发已经无法让他们满足,项目一时间陷入了瓶颈期,直到美国方面拿出了一种全新的实验材料,他们将其命名为,SuperCell,【超能细胞】。 美国方面对这种基因的供体来源三缄其口,仅仅只是向塑料盟友们展示了这种细胞的基因所拥有的巨大潜能,极强的抗性,极强的力量,极快的速度,一切最极致的能力都可以从这套基因中开发出来,就像一个源源不断的宝藏,谁也数不清宝藏中到底有多少东西,但都相信这份宝藏浩瀚无垠,远比人类有限的想象更加无限。 这个计划几经辗转蜕变,至此,终于滑向了一条无法控制、无法预估的道路。 人类对于“神明”的想象始终充满着一种古老而原始的力量崇拜。纵使在每个神话体系中都有各式各样的神明,但人们最追捧的、最赋予其无上荣耀的,仍然是力量最纯粹最强大的神王。 开天辟地,移山填海,摧毁宇宙举重若轻。人类渴望着的就是如此直白到愚蠢的力量。 但与一切拥有崇拜的种族不同,人类同样拥有无与伦比的欲望,这欲望将他们的崇拜催化、膨胀,让崇拜变成夺取权柄、吞噬圣躯、翻天覆地的野望。 自古以来,人类用科技的火种取代了普罗米修斯的火种,以无限理性和真理的延伸,将神明的威能化为一件件智慧的造物,让神迹于渺小人类的手中无数次绽放。而在理性之外,人类也从未放弃过人造神明。 他们妄图制造出一位符合一切古老定义和想象的神明。这项计划不分国度,不分族群,不分时代,横跨数千年,经过数千次失败,仍然有狂信徒为此前赴后继,百代不休,狂热得仿佛将亵渎的念头刻入骨髓,写进基因之中。 但【超能细胞】并不是能够随意被驯化的东西。美国方面早就开始了他们的研究,尝试过各种各样的细胞融合与人体克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因此才愿意破罐子破摔拿到这里来碰运气。可惜在横滨的地下,他们同样也没能成功,极致的吞噬性让所有实验体耗竭而死,没有幸存。 伏见宫御我并不是在横滨地下基地诞生的。那里有一切的源头,却没有他的存在。1981年的时候,名为“御我”的小亲王甚至还没有降生。 而很显然,伏见宫御我确确实实就是那份亵渎的证据,是人类的大不敬与不切实际的野望的唯一产物。 这证明美国联盟没有做到的,日本方面却做到了。 因为1982年的元月元日,伏见宫御我诞生了。 伏见宫御我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忽然点开了自己的个人属性面板,看着上面呈现灰色锁定状态的【低配版氪星人】称号,好像明白了什么。 抛开那些或许需要去和DC公司打版权官司的问题,伏见宫御我好像明白了这些五花八门的可修改属性为什么会标价如此参差不齐了。 根据他自己的情况,他为了最爽快的游戏体验,将一切能动的数值条全都简单粗暴地拉满,这种开局条件往后的发展肯定和普通数值玩家的线路不同。这款游戏一直到现在才开始交代故事线之前的部分,未尝不是要与玩家选择的线路进行匹配,让那些不合理的部分变得合理,才能不辜负他们打出的“真实、细节、独特”的口号。 换句话说,每个玩家,每个周目,剧本进度几乎是专一定制的,他想过爽文式的生活,就要让制作组给他定制出独一无二的剧本。伏见宫御我环视四周,经过的每一个NPC全都面貌不同,相隔的两个路灯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磨损掉漆,从港口远眺出去,海面上清晰可见的泡沫和水波,船坞的汽笛声,码头处喧哗的人声和载具运行声,这些无穷的细节元素,全都需要按照剧本量身定制,这才是最劳心劳力、最花钱的地方。 全息游戏很难做,不仅仅是技术水平的问题,还包括这些制作中的细节处理,庞大的运算量不仅体现在数据流中,更体现在设计者的思维中。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是号称自由度很高的游戏依然保留了任务引导和奖励机制,毕竟如果放任玩家太过信马由缰,那么剧本和建模太容易作废了,必须采取一定手段将玩家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但要伏见宫御我来评价,只能说,氪金体验感很好,下次还氪。尊贵的vip用户就该有vip的玩法。 他从地下爬出来以后装作迷路的游客四下闲逛了一会,最后落座在海岸边,正对着的就是港未来的地标建筑之一,宇宙时钟21大摩天轮。它最早建于1989年,高107.5米,建成当时曾是世界上最高的摩天轮,但后来逐渐被其它大型摩天轮超过。1997年,宇宙时钟21大摩天轮被迫拆卸后于1999被重新安装在一个更高的基座上,使其高度达到112.5米。伏见宫御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降临时,这会正好赶上夜晚摩天轮上的灯光次第亮起的时刻,各色的灯光不断变幻着不同的样式,五彩缤纷,异彩纷呈,而又充满了浪漫的情调。 千禧年的浪漫,这样闪烁不息的霓虹灯光可谓是必不可少。 伏见宫御我看了一会,喝了一口刚买的热饮,觉得完全不如自己在千代田区建造的东京之眼。毕竟十多年的科技发展摆在这里,日新月异的进步之下,没什么可比性。 通过展示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拒绝了第二十六个陌生npc的搭讪,伏见宫御我起身拍拍屁股,准备离开夜晚降临后变得危险的港湾码头。甚尔的工作差不多今晚就能结束,不到零点他会回来跟自己汇合。在那之前,伏见宫御我得回到临时住所去,洗个热水澡,闭目小憩一会。堕落论固然好用,但是太过消耗他的精神力,暴走一整天他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如果没有及时调整状态,被甚尔看出什么端倪,估计又要摆臭脸,一边臭脸一边给他爱的马杀鸡,然后立刻带他离开这个仍旧有动荡不安的是非之地。 索性他在横滨能拿到的线索已经差不多了,证据就是【身份之谜】的支线任务解锁到70%后再次停滞不前。毕竟未来港区的建设都持续了这么多年,很多线索都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无处可寻。倘若不是借助【堕落论】这个临时买来的技能,只凭这几处旧址是得不到那么多信息的。 说到底,还得是氪金的力量啊(感叹。 149 根据目前已有的线索,伏见宫御我推测,日本政府连同皇室组成的那支队伍,在潜伏进联盟项目组一段时间后,成功窃取了其中的机密内容,包括最重要的【超能细胞】后,携带着战利品仓皇躲进了别的地方,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蛰伏后,开始了自己闭门造车的研究。日方的科技优势其实并不明显,偷窃的技术和理论研究也并不是最成熟的阶段,在风声鹤唳的时候,他们要搜集足够支撑实验继续下去的科研人才同样很难。欧美联盟都没能做出的成果,一个远东边陲之地的战败国凭什么呢?可偏偏还真就叫他们做成了。原因也很明显,因为日方虽然在技术理论上不占优势,但他们幸运地找到了最合适的实验对象——拥有无效化能力的【伏见宫御我】。 剧情中的【伏见宫御我】必然被放在某个地方接受这场实验,而要找出这个地点,伏见宫御我对着地图花了些时间。 1858年日本江户幕府与美国、英国、法国、荷兰、俄国签订《安政五国条约》,被迫允许开放长崎、横滨、神户、新潟、函馆五处港口。1859到1869年的十年之间,这五处港口和东京、大阪陆续开埠,设立外国租界,再加上二战后继续扩大的对外开放城市,想要在日本境内找到一个称得上是干净的地方,并不太容易。日本自己的项目组必定会尽量避开这些曾经的租界区域,选一个尚未被侵扰,又能够便于得到遮掩和庇护的世外桃源。 在这一年剩下的所有时间里,伏见宫御我几乎都在跟伏黑甚尔进行全日本巡回。他没有和甚尔说过自己的猜测和计划,似乎只是随心所欲地跟随甚尔的工作目的地辗转,每到一个地方,甚尔就会给他找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带他将落脚点周围的环境一一摸排清楚,再给他准备足够的现金,确保他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对此伏见宫御我只想扶额苦笑,就算他平时表现得弱不禁风,但怎么说也是堂堂天与暴君训练出来的,再怎么半吊子,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虽然甚尔听完以后只会用怀疑的目光将他从头看到脚,最后嗤笑一声,说你也就在床上的时候特别牛逼。听到这种评价伏见宫御我完全不恼,甚至十分受用,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份赞美,被甚尔牙根痒痒地按着脖子亲了一会,才挥手道别。 毕竟甚尔完全舍不得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跟自己一起去深山老林里沾土吃灰或者藏在任务目标家里潜伏等待。只要小少爷是安全的,那么他自己跑出去溜达溜达,随便做点什么,找点乐子,甚至处理一些自己的小秘密,他都是能够接受的。 以他的敏锐程度,和对伏见宫御我的在意程度,想要不发现他那些看似没有规律的小动作,其实也很难。也可能是伏见宫御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遮掩,他深知有些时候一味地藏得严严实实反而会引起狼犬的逆反心理,这种半遮半掩,好像被发现也无所谓的态度,才能让狼犬浑不在意地扇扇尾巴,懒得去刨根问底。 恋人之间的距离感,实在是很微妙的东西。 心里想着情情爱爱的事,却身处在漆黑庄严的佛寺之中。长野县长野市的善光寺被称为日本人的精神支柱,主佛的阿弥陀如来立像是平时不让公开参观的秘佛,仅每七年在分身佛的前面,主佛开放参观一次,除此以外的时间,只能间接接触秘佛。在主佛的下面建有漆黑的回廊,平日里参观者可以在此绕上一圈体验僧侣受戒时的戒坛巡回。 当然,伏见宫御我有个好老师,所以他可以不走寻常路。他学得最好的就是那种烟雾一般鬼魅无声的潜入身法,这是连甚尔都夸奖认证过的。所以他当然能够贴近到秘佛身前,从而成功找到了与鹤岗八幡宫里字迹不同但意味如出一辙的废弃纸条。 『我们对那位尊贵孩子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倘若这世上当真存在天堂与地狱的区别,那我们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要去地狱里赎罪。 这里的大家或许都疯了。我不确定我们在做的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事。但我们已经我们无路可退。 哪怕是一场雪崩也好,我愿向漫天神佛祈求这场雪崩,将一切掩埋干净。 又或者神明从我手中诞生。』 又是这种情感拉扯,自相矛盾的寄语。可能搞科研的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走火入魔。 伏见宫御我见怪不怪地将纸条销毁,重新悄无声息地混入游客群中,跟着人流往外走。 迎着阳光,他抬起头,看见远处志贺高原覆盖着皑皑白雪。 白雪折射的刺眼的光芒映在他有些黯淡的金眸里,隔着如此远的距离,明明是热闹的旅游圣地,冥冥之中某种感知却跨过冰冷的空气,一直传导到他这里。 伏见宫御我忽然打了个喷嚏。 “天哪!这位小哥,你还好吗?” “是感冒了吗?冬天到了,来这里旅游可要多穿一点啊,年轻人。” “好像不太对……那个,您好像、在流鼻血?没事吧?” “啊啊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我这里有干净的手帕不介意的话请用吧。” 周围的游客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带着不同口音,甚至有外国人,无一例外都是来关心他的,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日给他带来了一丝暖意。 伏见宫御我摆摆手,拒绝了别人的赠送,熟练地掏出自己的纸巾,借着饮用水清理干净血迹,堵住鼻子止血。 “可能是冬天太干燥了,让大家费心了。” 或许是失血的缘故,他的面色苍白,偏偏嘴唇是鲜艳的,一张脸看起来像雪地里凋零的残红,美则美矣,却让人有些心惊。 “您真的不要紧吧?”被他的美色所迷的年轻女子红着脸好心上前询问,“我和同伴们开了车来,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送您去山下的医院。” “没事,没事,”伏见宫御我笑了笑,“我接下来还要去滑雪和徒步呢,这点小事没必要去医院,多谢您的好意。” 他的目光投向雪山之巅。 “就快要找到了。” …… 显然在断舍离这方面,日本的这批研究员要比欧美同行们更加懦弱一些。 太多的遗留物,太多线索,就这样整整齐齐、甚至带点怀念地摆在这里,埋葬在雪原中,仿佛一间不起眼的废弃小屋,谁能想到其中别有洞天呢。 这次伏见宫御我甚至不怎么需要发动【堕落论】技能,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连下山求佛祈愿时都要留下小纸条的人,心思自然会格外细腻敏感,也因此在一些外人看不懂的实验记录上留下了不该留下的只言片语。 『1979年3月X日,经过一番周折,我们最终选择在这里落脚。这里是高原地带,气温低,气压也低,从今天开始实时记录每日大气压和温度湿度条件。』 『1981年12月X日,听说联盟那些外国佬终于全部撤离了,这样就没有人追查我们了,接下来能专注于实验了。』 『1983年5月X日,20例人体实验全部失败,细胞材料所剩无几,我们需要先暂停一下,专注于细胞母本的自克隆传代了。』 『1985年9月X日,50例人体实验仍然全部失败,是因为实验体强度不够吗?难道只能去抓捕特级吗?唯一的特级九十九由基不肯归国,抓捕她的代价得不偿失。』 『1986年6月X日,尝试北海道地区的阿伊努咒术连成员作为实验体,失败。或许我们还是应该将重点放在寻找特殊术式拥有者身上。』 『1988年2月X日,皇室竟然将天皇的儿子送过来,真是恐怖的家族,连亲生的尊贵血脉都能推去送死。』 这次笔者比之前额外多写了一段。 『不过无效化术式确实非常特殊而罕见,已经足够可以作为单独的一张底牌使用了。而一旦成为实验体却失败,那么我们连这张保底也会一同失去,所以老师他们一直犹豫不决是否真的要拿宝贵的无效化去赌一个希望渺茫的未来。』 『1988年8月X日,老师们依然在犹豫。不过小殿下很乖,要我说,这孩子有点乖得过头了,像假人一样,或许这就是皇室舍弃他的原因?但他只是反应迟缓一些,并不是毫无反应,宝贵的无效化依然宝贵,皇室真是愚蠢。』 同时也能够看出,日本政府和皇室组成的团队,并不像咒术界总监部以为的那样,对咒术和咒灵知之甚少、束手无策,相反,他们尽可能地动员着不同领域的人,始终在尝试改变总监部和御三家独揽大权的格局,摆脱咒术界的桎梏。造神计划的开端,源自于他们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能够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威慑弹压咒术界的“神明”,以此来完成权力的让渡和分割。 『1989年1月1日,小殿下在这里和一群科学怪人度过了自己的生日。他是个好孩子。在这里时间久了,我们这样的人很难不喜欢他,毕竟只有这孩子是正常的,纯白无瑕的。 老师们还没有下定决心,他们看向小殿下的目光很复杂,也很狂热,这很正常,小殿下的无效化威力很强,目前所有用于试验无效化性能指标的样品,不论是咒灵还是术师,全都成功了。这也更加重了小殿下身上的筹码,也许他最终不会成为实验体,又或者老师他们会想先克隆一个新的无效化出来也说不定,毕竟好东西还是要多备几份。』 『1989年8月X日,意料之中,克隆无效化的方案失败了,脱离本体之后的细胞材料根本就无法进行体外培养,这很奇怪,就好像这些细胞只能在小殿下身上时才是活着的。老师们非常遗憾,不过我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小殿下仍然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的感情越发亲厚。我深知自己不会结婚生子,所以私自冒犯地将小殿下当成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还有很多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我不由得想,倘若将来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将小殿下推上实验台,我们真的能够狠得下心吗?我不知道。』 从89年开始,零碎的记录变得频繁起来,大多数都是与“小殿下”相关的。伏见宫御我猜测笔者可能是一位女性研究员,本性中温柔的一面被唤醒后,就忍不住在年幼无辜的孩子身上投注更多的关爱。她应当是一个颇有地位和话语权的高层,所以能够偶尔私自带尚未成为实验体的“小殿下”走出这个基地,去看这座高原山脉一年四季的变化,也让那个孩子越来越像个普通的正常的小孩子,而不是一个乖巧的假人。 然而这样保持着距离感的脉脉温情没过多久就被打断了。 『1989年12月15日,有确切消息传来,五条家诞生了一位五百年不遇的继承了六眼术式的血脉,取名为五条悟。 不知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1989年12月26日,情况不太对,随着五条悟的降生,日本境内咒灵浓度和强度全都大幅度提高,死亡人数陡增,咒术届重新蠢蠢欲动了。』 『1990年2月X日,捕捉到了新的咒灵材料,如今的三级咒灵已经具备过去二级咒灵的实力,不仅评级标准需要改写,更意味着咒灵变得更加危险了。 小殿下会被放弃吗?在可预见的糟糕情况下,日本或许会成为怪物们横行无忌的乐园,就算经过训练培养,小殿下一个人也很难承担起全日本的未来,成为唯一的支柱,无效化毕竟不是攻击类的术式,或许那些人就是这样考虑的吧。』 『1990年3月X日,毫不意外,咒术界再次振兴,上头的人终于着急了,老师们好像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该庆幸小殿下至少已经过完了今年的生日吗?』 『1990年4月X日,他终究没逃过。实验重启了。』 『1990年7月X日,连续加班一个月,融合后的排异反应期很长,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实验成功了,他活得很艰难,很痛苦,但终归是活着而不是死了……或许我最该庆幸的是他拥有宝贵的无效化,也许真的有奇迹降临,让他能一直活下去呢?』 『1990年11月X日,我的心理状况一直在恶化,个人情感影响了我的科研态度,我已经无法继续保持冷静完成下去了,我只能退出这个项目。我会死,就算不作为引开探查者的诱饵,我也会自杀的。 我会在地狱里等那个孩子,或者等一个新神的降临。』 日记形式的记录到此结束了,不再有那种破碎的笔迹写下的胡言乱语,一个研究员离开,又会有新的补充进来。 废弃的实验记录有很多,成箱成箱堆在一起积灰,乍一看会以为是无意义的数字乱码。就在伏见宫御我以为不会有新的内容出现时,他在那支早已干涸无墨的钢笔上读取到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只要再度过最后的孵育期,我们的神明将会就此诞生!我们将开创新的时代!!!”』 白发苍苍的研究员近乎歇斯底里,上一秒狂喜大笑,下一秒愤怒狰狞。 『“那群西方的猴子……可恶!可恨!偏偏在这种时候找上门来……究竟是谁泄露了我们伟大的秘密?该死…该死!我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送走吧,将我们最宝贵的殿下送走,让他大隐隐于市,皇室会愿意帮我们遮掩的。只要平安度过孵育期……只要……”』 低微而杂乱的交谈声过后,最后出现的是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虔诚呼唤。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殿下。”』 记忆到此结束。 伏见宫御我的脸色刷地冷了下来,切断【堕落论】以后扔下手边的一切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像身后有看不见的恶鬼在追赶一般,他逐渐加快步伐,最后甚至跑动了起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间屋子并不是心软犹豫留下来的纪念。而是从未被舍弃的临时中停站点,是完全开放、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来找到、来发现的秘密之匣。 150 伏见宫御我坐在凳子上捧着热茶撸着狗。 “感觉好点了吗?需不需要再吃点东西?” 满头银发的老婆婆端着一碟糕点询问他。 “不,谢谢您,我没事了。”伏见宫御我冲她笑了笑,“来接我的人很快就到,您不必麻烦了。” “是跟人吵架了吗?那也不能负气离家出走啊,要是还像这次一样可就危险了。”老婆婆满脸后怕,连连摇头。 伏见宫御我但笑不语。他瞥了一眼【身份之谜】支线任务已经走到95%的进度,以及底下突然冒出来的暗红色的新进度条,强忍住把客服拖出来质问的冲动,继续不动声色地撸狗。 他从废弃基地离开后,奋力跑了一段时间,毕竟他要提防可能留在那里守株待兔的实验室成员。可惜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实在太不理想,跑了几公里之后就开始眼冒金星,肺部像是要爆炸了一般,喉咙里也泛起腥甜。继续勉强前进了一段路,看到打理整洁有序的人家出现在视线里后,就放心地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裹着暖融融的毛毯,烤着火,怀里还窝着一只狗。 他被这家的主人救了回来。年迈的老人在亲眷相继离世后就一直留在这里,经营一些短期的民宿生意,看到他一个人倒在路边,以为是失温脱力的游客或者极限运动爱好者,就招呼员工一起将他救了回来——全都要托福伏见宫御我那张人见人爱的漂亮脸蛋。 伏见宫御我醒来后也只是说自己和大部队走散了,并且第一时间给甚尔发消息让他来接自己,这样哪怕后面遇到什么意外也能有自保之力。 他在出行前是跟甚尔报备过自己的游览路线的,因为在雪山里玩累了所以不想自己走回去必须要恋人亲亲抱抱打包带走这种理由也刚刚好能踩在甚尔受用的点上。 更何况还有那个新出现的暗红色进度条。 【孵育进度65%】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但最终伏见宫御我也没有做些什么,实际上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正在出现某些很奇妙的感觉,没法用语言形容,但就好像某种东西在逐渐苏醒,让他有点毛骨悚然,又有点尘埃落定的安心。 趁着老婆婆去给他倒水的时候,伏见宫御我连续拍了好几张自己撸狗的照片。照片里修长的手陷进秋田犬棕黄色的丰厚皮毛里,狗狗摊开肚皮冲着他吐舌头,纯洁莹亮的黑色眼睛湿漉漉的,嘴角还带着一抹大大的微笑。 可爱。小狗治愈一切不开心。 日本在2000年左右就开始正式商用 3G 网络。由于日本手机市场发展较早,很多智能机时代才应该出现的移动支付、视频等功能,在功能机时代就已经被解决。日系手机早在2000年左右就开始深耕摄像头整个领域,毕竟光学产业日本在全球都是遥遥领先的。 2004年夏普推出的GX32手机主摄像头是100万像素的CCD摄像头,另外屏幕在当时也是处于全球领先的26万色,这样的搭配让夏普GX32成为当时最强悍的照相手机,一时间风靡了全球。趁热打铁,夏普在2005年又推出了震撼全球的V903SH,这款手机搭载的是300万像素可三倍光学变焦的CCD摄像头,一举把手机成像效果拉到了跟专业相机差不多的水平,而独特的旋转屏设计超出了当时人们对手机的认知。这么一款旗舰怪兽级的手机成了当时市面上最炙手可热的手机,疯狂抢购全线缺货。 这款游戏在某种细节还原度的坚持上偶尔会让伏见宫御我有些抓狂。千禧年的时候当然没有能够让他打发时间的智能手机,甚至连这种能够拍照以及发送彩色图像的手机,还是他私底下联络属官们,投入大量资金,对夏普的研发部门进行鸡娃鸡出来的成果,提前四五年让它们问世发售,在发售前就给自己和甚尔准备了好几部。 所以甚尔收到他的图片和地址说明后,没过多久也回复了过来。 Toji:[娇气。] Toji:[知道了,马上来,在原地等我。] Toji:[怎么光拍狗,狗都拍了好几次了,多拍点人给我看。] Toji:[算了别拍了,你手都冻红了,你出门是不是又没多穿点?] 伏见宫御我愣了一下,看向自己手背上沿着骨骼残留的红色。白皮肤就是这样,有任何一点颜色都会格外明显。先前在冰天雪地里奔跑那一阵,身上不少地方都被冻出红色,他自己都没注意,但甚尔就是能够一眼看到。 与外表不同,在关于他的事情上,甚尔一直都非常细心,不会错过一点风吹草动。这种有心的关注甚至已经变成了习惯,变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像牵丝的木偶一般敏感。 看到甚尔一如往常地给他发消息,甚至因为他没多穿厚衣服威胁回去以后要他好看,伏见宫御我总算感觉到一种能够长舒一口气的脱离感。 放下手机,再去看那个暗红色的进度条,他已经能够以更平静的心态面对了。 无效化术式不愧是最特殊的术式,不仅短暂地压制住了【超能细胞】对宿主的巨大反噬破坏作用,并且延缓了其中的基因在宿主体内侵袭和表达的过程,让同化过程能够实现相对比较平稳的过渡。尽管这种“相对比较平稳的过渡”也只不过是让他没有死掉而已。 如果这世界上不存在第二个无效化拥有者,如果与【超能细胞】融合就是最快的造神之路,那么伏见宫御我就是唯一一个,也是最适合成为神的那个载体。 他出生于1982年的1月1日。距离联盟军科研组撤出横滨仅仅相隔不过几个月而已。 命运的擦肩而过就是如此巧妙而又如此充满讥讽。 不论那个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是过去式。未来已经成型,不论那些人将他引到这里来让他掌握过去的真相是为了什么,都无法改变他未来能日天日地的事实。剩下的就只需要见招拆招,随机应变,安稳度过这次过去线副本的最后一段时间。 等到孵育期变成100%的时候…… 伏见宫御我对着空中轻轻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狗狗热乎乎的身体团在他怀里,让他想起甚尔永远温热而有弹性的躯体。不需要构思,脑海中立刻就能浮现出黑发男人那副仿佛永远桀骜不驯的面孔,将寒光湛湛的武器收刀入鞘后,沾着热血余温的嘴角挑起一个邪气的笑容。 但是只要自己冲他张开手臂,就能得到他无奈而又纵容的怀抱,絮絮叨叨着他在自己又一个没看到的时候就让人cao心,明明成年了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云云。 ……突然感觉有点想甚尔了。 …… 五条悟久违地做了个梦。 他很少会做梦,睡眠对他来说是每分每秒都需要珍惜的黄金时光,六眼的存在让他很难入睡,也很容易惊醒,所以他就强迫自己进化出了高质量睡眠,不仅遵循睡眠规律,并且不被梦境打扰,这也可能是与他性格中很少会对已经过去的事念念不忘有关。 倘若伏见宫御我在他身边,那更简单了。无效化能够让他肆无忌惮地睡觉,只要保持着身体接触,六眼就像死了一般令人心安,所以他往往喜欢在没有公务的休假日里拉着恋人呼呼大睡到过瘾为止。 但这并不代表他排斥做梦。在偶尔的时候,梦境对他来说算是个新鲜玩意,倘若过程有趣,他也不介意放在记忆里反复品味一下。 然而今晚的这个梦实在算不上好。 准确地说,五条悟觉得这个梦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环境,莫名其妙的主角,莫名其妙的故事,是他从未见过、从未听说、从未亲历过的场景。 梦里像是在一片白色的实验室里,灯光亮得刺眼,在白色的环境下显得冰冷。房间正中央有一个大罐子,里面躺着一个黑头发的小孩,闭着眼睛,浑身上下插满管子,连接到外面各式各样的仪器,将他身体一切反应和变化转化为电信号,持续稳定地输出着。 五条悟看不清那个小孩的样子,也就无从得知他的身份。梦里他不拥有任何自主性,仅仅只能“看见”而已,于是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白大褂进进出出,写写画画,无聊至极。 直到一男一女共同走进来,五条悟才能在这个奇怪的梦里“听见”他们的对话。 “……情况很稳定,各项指标平稳增长,符合我们的预计……” “不愧是无效化……我们的思路果然是对的……这是最宝贵的实验体,一定要多注意……” 五条悟捕捉到了最关键的“无效化”这个词汇,顿时明白了这个生死不明的黑头发小孩的身份。 他是小时候的伏见宫御我。 根据这个场面来判断,伏见宫那家伙的来历跟他之前猜测的大差不差嘛,老子果然还是天才。五条悟如此想着。 要说他有什么心疼的情绪吗?其实谈不上。在他心目中伏见宫御我不是需要那种软弱情绪的人,他们都同样追求强大,追求实现自我,倘若压榨自己就能变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五条悟自己尚且在命悬一线之时选择放弃反击孤注一掷专心突破反转术式,那伏见宫御我为了变强而选择改造自己,本也无可厚非。 强者之间会彼此惺惺相惜,尊重对方的荣耀,认可对方的道路,怜悯和心疼都是多余的东西。 五条悟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想法表示认可,正打算主动结束这个梦境,却忽然听见那边的两个人又说了一句。 “可惜了,如果不是因为五条家诞生了六眼,这么宝贵的无效化本不需要送上实验台成为存活率渺茫的实验品的……真是可惜。” 五条悟愣了一下。 梦境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