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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

    去往聚餐地点的大巴车上。

    江梵深坐在靠窗的位置,眼中是窗外飞速退去的婆娑树影和远处在天际铺陈开来油画一样色彩艳丽的彩霞。

    思绪一开始是放空的。

    但不合时宜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不久之前的那个吻。

    薛风眠拥住了他,低头下来时,江梵深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就那么由他细细的轻轻的吻了许久,久到江梵深睁开眼睛时像是渡过了一个漫长朦胧的梦境。

    这吻没有丝毫色情的意味,甚至带着莫名的怜惜之意。

    江梵深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做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这么自作多情。

    结束后,薛风眠只是满眼调笑,用拇指抚过江梵深湿润嫣红的唇,“先预支点小奖励。”

    果然是没有任何真实情愫可以触及的。

    看着窗外的江梵深视线无法囊括的是,坐在他身侧的薛风眠正凝视着他的侧脸,神情专注,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中,两点眸光清亮,氤氲着不浓烈却绵长的情绪。

    杨牧野从看到两人一起过来,就察觉到了一些东西,直到现在,因为坐在江梵深身后,在座椅的靠背缝隙里,恰巧可以看到一点薛风眠的神情,心中一沉。

    他抓住前方椅背,手掌缓缓收紧。

    勉为其难同杨牧野坐在一起的林霖还在懊恼——薛风眠凭什么坐在江梵深身边,一时间没有想到那么多那么深去。

    顾之洲和简玉衡虽陷入了冷战中,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和江梵深同一列。

    简玉衡带着忧虑的眼神刚刚往过道对面投射过去,就被陡然直起身的顾之洲遮挡住,索性撇过头,看向窗外风景。

    到了目的地时,天幕已经凝结成暗淡的黛青色。

    众人熙熙攘攘走进包了场的火锅店内,各自找位置坐下来,没一会儿便热火朝天地点起单来。

    江梵深不喜欢太热闹,进了一个包间。

    即便是聚餐,也有少量的镜头,节目组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剪辑放送素材的场景。

    大多数选手,特别是已经淘汰的人,为了镜头都留在了外面,想趁最后的时间博取一点露脸的机会。

    包间里的人寥寥,只有杨牧野他们几个跟着进来了。

    也有其他选手路过,探头进来张望了一下,见都是上位圈的人在,没好意思留下,倒是让这里面的氛围区别于外面的鬼哭狼嚎,一片和谐安宁。

    热气袅袅中,所有人都很放松。

    一直呆在一个环境里久了,正常人都会有些不适,而且是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录制,再如何不在乎结果的人都免不了有些紧绷。

    许多练习生跟被放出笼的鸭子一样,凑在一起聒噪的不得了,有放着音乐摇头晃脑边吃边唱rap的,有把冰可乐当酒精一口一个干了的,完全放开了玩疯了。

    而包间里,还保持在社会文明人的范畴之中。

    不过暗涌的氛围比之外面不知复杂了几个层次。

    江梵深的小碗里盛满了吃的。归功于来自四面八方的筷子。

    左手边的林霖用公筷夹来虾滑,没多久右边的杨牧野就夹来毛肚,完事儿了刚想起来似的提了一句,“忘记用公筷了,梵深应该不介意吧?”

    江梵深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林霖倒是很介意,还怄得要死,挂在唇角边的笑假的很明显。

    两个人不明显的争锋相对间,隔了一个身位的薛风眠不辞辛劳,横插一杠,捞起烫地色泽正好的几大块肥牛,长臂伸展,径直放进了江梵深碗里。

    “梵梵太瘦了,多吃点rou。”

    江梵深能如何,他只管埋头,面颊一鼓一鼓,默默将那些食物吃进肚子里去。

    坐在对面的简玉衡静静看了一会儿被众人簇拥的人,便不再看,他握紧了筷子,却没吃几口。

    顾之洲的声音很低,在他耳边悄然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觉得他身边太拥挤吗?”

    简玉衡啪嗒一声放下筷子,已然不虞。

    顾之洲却好似不觉,“我是好心劝告,离他远点。”

    简玉衡脸色彻底冷漠下去,看了顾之洲一眼,寒眸中蕴含着警告。

    顾之洲啧啧两声,站起身来,散漫道,“这里闷的很,我还是出去呼吸点正常空气吧。”

    众人没有反应,很明显,无人在意他的去留。

    宋靖良独自坐在角落,动作不紧不慢,明明是火锅,被他吃的跟什么高级料理似的。

    只偶尔会往众人焦点处投来目光,几分思索。

    他同薛风眠是室友,两人相处还算和谐,他喜静,薛风眠亦不是太闹腾的性子,除了爱熬夜之外,生活习惯良好,时间长了也算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很少看到薛风眠这样热情主动的时候。

    宋靖良话少,鲜少与选手有互动,却并非木讷孤僻的那类人。他的粉丝是这样形容他的:没注意到宋靖良的人会觉得他没存在感,沉默寡言,可如果偶然注视过这个异国少年,与他那双沉静的绿眼睛对视过,便再也挪不开眼。

    他往往像一只在草原上闲庭信步游猎的黑豹,拥有敏锐的观察力以及强大的行动力,现下正对自己观察到的画面产生了些许好奇和探索欲,尝试着从中提取有效的信息。

    聚餐到尾声,工作人员招呼着选手们尽快结束,时间已经不早。

    江梵深却在星链上收到一条来自意想不到的人的消息。

    pd-贺厉:【聚餐结束后去后门跟牌照为XX·XXXXX的黑色商务车回来,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谈一下。】

    对于这则消息,江梵深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头绪,什么事情需要节目pd绕过节目组工作人员直接与选手沟通。

    莫名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江梵深和林霖他们说了声,便依言上了等在后门的商务车,开车的工作人员并不眼熟,是个中年男人,见江梵深上了车,没有多言,径直发动了汽车。

    车最终停在B栋楼前。导师、pd以及一些工作人员的住所都在这边。

    当然,贺厉他们并不是每天都在这边过夜的,更多的是录制当天过来。

    司机示意江梵深下车,对着手机发了语音条,“人送到了。”

    星链上贺厉的消息也随之发了过来。

    pd-贺厉:【来1901。】

    江梵深关了手机,乘电梯上了最顶楼。

    按响门铃的时候,原先在路上稳定下来的情绪又有了波动。

    作为选手,贺厉没有需要私下与他见面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事?

    不过片刻,门应声而开。

    不带任何舞台妆造的人并未失去光彩,天生优越的外貌反而更加显露无遗,走廊灯光笼罩下的白皙完美若雕塑的俊美面容足够让无数追星少女痴狂。

    贺厉似乎是刚洗完澡不久,虽然穿的不是睡衣又或浴袍,而是居家舒适的棉质短袖,从仍旧有些湿润的银灰短发可以看出来。

    他替江梵深开了门,示意人进来,就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随手指了指沙发,“先坐,要喝点什么吗?”

    “水就可以。”

    这里的设施豪华到比起他们住的大平层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也是正常的,以贺厉的咖位,节目组开个总统套房给他,都不会让人觉得过分。

    江梵深安坐下来,握住贺厉放到案几上的水杯,浅浅喝了口水,等待贺厉开口。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不安,贺厉没有和他坐的太近,而是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直到现在,气氛虽然称不上自然,倒也不是特别紧绷。

    只是当贺厉沉默了片刻后,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对面的宽大显示屏骤然亮起,并开始播放一些东西时,江梵深的脸色逐渐变的不好。

    宿舍区域的摄像头会在23点时关闭,这是所有选手都牢记于心的。

    但现在屏幕中正播放的片段,赫然便是昨晚他与林霖zuoai的景象。

    一开始是看不清人影的一片昏黑,但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与轻声交谈都清晰无比。随着影像进度条延伸,传来的声音更加暧昧难言。

    在昏暗场景转变为明亮的前一刻,贺厉按下了暂停。

    他能看到江梵深头微微低着,脸色苍白,连唇色都变淡了许多,置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无声的叹息,开口,“这录像是今早一个工作人员给我的,昨晚负责宿舍区机器的人疏忽,没有关闭。”

    那个工作人员凑巧跟贺厉家沾亲带故,对潘多拉娱乐公司的某些内情知晓几分,虽然中规中矩没什么出众的能力,嗅觉敏锐能认清形式倒是一大长处,他无意间看了录像后,绕过导演组人员,直接将东西交给了贺厉。

    现下人已经离组,有了其他的安排。除了优于之前的职位待遇之外,还有笔数额不小的封口费打到了卡上。

    对于这件事,贺厉想了一整天该如何处理。

    涉事人员占据了上位圈选手的半壁江山,想保全节目,仅仅剔除这三名选手,在公众平台上能给出的理由很难合理化,贺厉也是偶像,他完全能明白,如果没有强有力的理由将人踢出节目组,那些投入了许多真情实感的粉丝会是如何暴动,舆论又会是如何沸腾。

    可如若将真相公之于众,先不提节目无法保全,出于私心,贺厉也是不愿做这种事的。尽管录像实在荒唐,却也非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足以用毁掉一个人的方式去给予惩戒。

    贺厉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无奈和烦躁,眉山蹙起,颇有几分发愁地凝视江梵深。

    对面的少年垂了眼眉,淡红的唇在齿间无意识地碾磨到殷红。

    也许是感受到了注视,他抬眸,又飞速地收回视线,像丛林间被人发现的惊慌失措的小兽一般。

    年纪还很轻,脆弱又敏感,透明的像张白纸。

    年少时做错事,应当拥有回旋的余地与改过的机会——贺厉这般想着。

    他其实一开始便很看好江梵深。却没想到,会在他身上出现这样大的乱子。

    之前贺厉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完了录像,除了对事情本身的忧烦之外,内心自始至终缭绕着一层烦躁与薄怒。

    意识到正在播放的录像是什么时,江梵深只有最初片刻的慌乱,剩余的便是在判断形式,快速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反应。

    什么反应?

    自然是装无辜,装单纯。

    没有被节目组严令禁止地直接除名,而是贺厉私下联系,想必出现了一些目前无法得知的情况,而贺厉的态度表明了事情的走向未必是最坏的。

    “抱歉,我不应该……”似乎是说不出口了,江梵深本就细弱的声音最终归于无言。

    不够宽厚的脊背像是被现实击垮一般,虽尚且挺直着,却透着股随时会崩断般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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