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人试戏

    说是请吃饭，但以顾真目前的经济能力，也就请程舒然到公司附近的面馆点了两碗炸酱面。她对衣食住行不怎么挑剔，身上也没什么明星架子。而程舒然自小家境不好，就更不挑了。炸酱面虽然味道一般，但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有个问题……可以问吗？”程舒然擦干净嘴，看着对面的女孩有一点手足无措。

    “问吧。”顾真吃了饭，心情又比刚才好了一些。

    “你真的是顾真吗？”程舒然压低声音，“演过《未名之海》里的陶织染，《情深缘浅》里的琥珀，还有《奇侠墨客录》的嫣然？”

    听完顾真怔愣片刻，男生说的三个剧是她曾经的代表作，她也靠这三个角色一度火遍大江南北，顺便把纯情明艳的人设立了起来。只不过人设这个东西，立的时候越花心思，塌的时候就越彻底。

    “是。”顾真自嘲道，“是不是不像？我没化妆，看起来和路人也差不多。更何况现在年纪长了，就算化了，也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程舒然半晌才回过劲来：“我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可以和喜欢的明星一起吃炸酱面。”

    顾真摆了摆手，道：“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明星了。我签的合同就是最普通的一级，而且还和你同在方姐手下，以后相处轻松点就行了。”

    直到顾真和程舒然挥手作别，男生的状态还有点如在梦游。顾真倒也不在意，回去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洗漱睡觉了。她算是净身出户，但心里没有什么悲戚，相反，她觉得轻松，不论未来如何，至少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第二天她查看方芸发给她的邮件，发现没有安排工作，只是叫她将私人的事请先处理妥当，估计是担心她也有和前东家的未竟事宜。今天她稍微化了个淡妆，只修饰了一下眉毛和唇色，看起来稍微有点精神，就出门去了。

    今天她的计划就是把黑长直给剪了，再烫染一番。最好是和之前的样子截然不同才好。不过她手头的预算有限，最后选了个离公司不远的理发店。当留了七八年的及腰长发咔嚓一声剪到肩膀，别提多畅快了。因为人设原因，她这些年连发型都没怎么有变过，甚至可以说连主宰自己发型的权力都没有。

    最后顾真从理发店走出来的时候，头发还不到肩膀的长度，烫的微微卷，染成了蓝灰色，再加上颈间的皮制chocker，气质整体都和之前不一样了。虽然花了一千多，以她目前的经济水平非常rou疼，但是顾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露出了笑意。

    后面几天，方芸安排了顾真一些现场的学习。说白了，就是观摩别人是怎么演戏。顾真虽然有丰富的演艺经历，还毕业自电影学院，但她演的人物类型其实非常单一，基本上都是大小姐，乖乖女，小仙女这一类的角色。就算其中有参演过红色电影，演的也是伟人的女儿之类的，角色跨度极小。

    AV和情色片与顾真以前演的东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她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当年她连选本子都不能遵照自己的意愿。她一直以来的角色从没有安排过激情戏，甚至连接吻都是借位的。过去是mama考虑她是未成年，后来是因为徐总不允许。最割裂的时候，她一边维系着荧幕上的纯情人设，一边要满足徐总在床上提出的各类要求。所以她后来戏也不怎么接了，舅舅还骂她背靠金山却不知道物尽其用。

    顾真跟着新人组观摩学习了几天后，向方芸首次提出了要求——她想去观摩长跃传媒演的最好的艺人的现场。

    方芸第二天给了她回应。顾真跟着方芸到了C座，C座整栋楼都是各种各样的摄影棚。据方芸介绍道，C座其实还经常根据不同的拍摄需要装修甚至彻底改造摄影棚，如果是一些大的商业项目，也会去影视城或者飞去外地拍摄。

    方芸带她来到26楼，出了电梯间是整层连通的摄影棚。时间还早，戏还没有开始，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整间摄影棚是宴会的布景，群演的服装都非常地精致，看衣服设计的样式，应该是西幻背景的故事。经方芸沟通，她被允许坐在了离主场不远的角落。她坐下没多久，戏就开始拍了。

    这是一场宴会，人们跟着音乐跳起交谊舞。男女主角也在其中。男主角其实很好认，不是因为他的衬衣比别人更繁复，而是因为他的气质。他个子很高，大概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二十六七岁。脸上神色泰然自若，好像这里就是他的主场。后来确实印证了顾真的猜想，男主角代表家族向宾客致辞。他神色倨傲，带着上位者的审视扫过全场，但偏偏在漂亮的女主角身上有所停留。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但顾真从中看到了几分狎昵。这不是平等的审视，是猎人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宴会进行到一半，人们纷纷举起深红色的酒液共饮。但有人觉出不对，宴会厅吵闹起来，灯忽然灭了。再亮起来的时候，一对对舞伴成了猎人和猎物，其中一方露出獠牙，毫不犹豫地在对方雪白的脖颈上咬下。那位男主角抬头看向镜头，脸上是残酷又温柔的神色，然后他薄唇微启，用略显薄情的嗓音轻声道：“这位小姐，我们回家了。”

    在一片血色和哀嚎中，他抱起红裙的女主离开了。

    半晌，顾真才发现方芸也怔愣着站在自己旁边，她站起来问道：“他是谁？”

    方芸仍然看着布景里男人离开的地方，一字一句道：“他叫费弦，业界的帝王。”

    “这位小姐，我们回家了。”

    这句话如同咒语，这一天无数次在顾真的耳畔响起。她不得不承认男人本身的皮囊很好看，但她在娱乐圈这么多年，见过好看的人数不胜数。但能给她留下印象的人很少，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印象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好看。他好像不属于自己所在的世界，而是就是生活在某个地方的吸血鬼。他孤独，冰冷，却又渴望触碰。他望向人类女孩的眼神里有狎昵，有暴虐，但也有迷惑，和一点点本不属于他的温情。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一个眼神演的这么富有层次感，哪怕这个剧本的内容并不复杂，无需这些技巧性的东西……等等，如果不是技巧呢？

    那是天赋——每个立志做演员的人都渴求的东西。可是顾真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所以她不相信天赋的存在。直到今天，这个陌生的男人用一个本应单薄的角色，向她展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

    这样一个人，是长跃传媒的顶点。可是如果他走出这里，他可以做国内影视的顶点。他应该站到更大的舞台去，让所有人为他惊叹。

    这天晚上，顾真做了一个梦。她梦到的不是那位名叫费弦的男人，而是那个抱着“这位小姐”离开的吸血鬼。他把她的血吸干了，然后抱着一副套着红裙的枯萎躯干独自起舞，直到天明。

    从这个有些血腥可怖的梦里醒来后，她竟然丝毫不觉得后怕，而是觉得，被他抱在怀里，哪怕血被吸干也会很温暖吧……顾真连忙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终于想起了今天的计划。

    她还是不相信那位费先生依赖的全是天赋，她要去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经过那么多前辈的熏陶和老师的教导，可是看到的最浑然天成的演技，居然来自一名男优。但是身份本就是人的桎梏，不管他是谁，如果他愿意教她就好了。

    不过他会理睬自己吗？顾真不确定，但是总该要去试一试。她刚下定决心，忽然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方芸。

    “喂？”顾真很疑惑，现在还不到八点，方芸的电话来的好早。

    “昨天我们观摩的那场费弦的戏，女主角因为食物中毒昨晚上进了医院。因为才开始拍，所以高层开完紧急会议决定重新选一位女主角。费弦那边档期很紧，所以今天早上九点在A座10楼1001开始女主角遴选，下午四点就开拍。”

    方芸说完前情提要，单刀直入地问：“你去不去？去的话现在就准备，我帮你把名报上。”

    “去！”顾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挂了电话就开始洗漱化妆。

    长时间不化妆顾真也手生了，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参考了昨天那位女主角的妆容风格，移植到她脸上艳丽中带着羞赧，笑起来可爱又纯真。

    最后来不及吃早饭，顾真啃了两片面包就往A座赶。等到了10楼，发现乌泱泱挤着一群人，好在1001会议室够大，维护了大概十五分钟的秩序，所有人才就坐了。顾真大概数了数，可能有将近两百人。女孩子们交头接耳，一小部分人是想靠着和费弦搭戏红，大部分人单纯就是费弦的迷妹。

    导演把试镜的剧本发给在座的女孩子们，人群中很快传来一阵喧哗。为了保证公平性，大家拿到的故事梗概相同，但剧本片段是随机的。

    顾真看了看自己拿到的部分，是和男主角，也就是费弦扮演的查理斯初遇的情节。那是一个阴天，雨来的很突然，女主角苏西没有带伞，她在咖啡厅遇到了查理斯，然后查理斯送她回家。

    剧情很简单，而且这种百人试戏是没有人对戏的，那么以自己的专业水平，应该可以轻松应对。先努力做到最好，至于能不能选上，则是导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