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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唐兴依旧在垂钓,但是他的思绪早就不在鱼漂身上了,甚至不在今参局身上。

    他在思考,陛下,或者说大明,到底想要怎么样一个倭国。

    是和平、强盛、一统,甚至可以和大明掰掰手腕的倭国吗?

    还是一个战争、弱小、分裂,甚至到了民不聊生的倭国呢?

    毫无疑问便是后者。

    大明对倭国的利益诉求只有白银。

    那么只需要保证白银的正常产出,然后利用商贸的手段,压榨白银就足够了。

    所以,大明朝需要在倭国有一颗钉子,这颗钉子既不完全钉进去,但也不能随时掉出去,决定钉子是否应该拔出的只能是大明。

    每一次拔一下这颗钉子,都让它带出血和白银来,就足够了。

    什么时候,彻底拔掉这颗钉子?

    等到这颗钉子拔一下只有血的时候。

    毫无疑问,此时的室町幕府就是最合适的那个钉子。

    一揆的反叛,可谓是遍地狼烟。

    土一揆,是受不了苛捐杂税的农民和小商小贩,为了免去高利贷,黄稻钱;

    国一揆就是驱逐令制国守护大名,国主的武士阶层的暴乱;

    而一向一揆,则是倭国遍地的寺庙和神道派们,譬如:本愿寺派信徒所发起的一揆。

    关西、关东的源氏和平氏已经明火执仗,各地的民变烽烟四起,支持室町幕府,更符合大明的利益。

    因为支持室町幕府,室町幕府无以为报,就只能出卖倭国的利益,来博得大明更多的支持。

    但是室町幕府已经失道,并不能真的实质有效的将整个倭国形成合力。

    唐兴到了倭国之后,一直在思考,到底应该如何做,才能最符合大明的需要。

    大明的户部尚书金濂和陛下,都迫切的需要倭国的白银。

    大明各地的巡检司以及管理巡检司的兵部,并不想看到倭寇叩城的惨剧发生。

    礼部需要维持祖宗之法,而室町幕府是太宗文皇帝册封的日本国王。

    而工部最近主持了不少的大事,尤其是驾步司最近有一个三十万里道路硬化和二十万里长江水道的疏浚工程,需要白银。

    唐兴已经考虑了三个月的时间,终于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将那个扶不起来的足利义政扶起来。

    他理清楚了所有的逻辑,可是扶持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政出现了一些小的偏差。

    那个喜欢礼佛的将军,某些癖好有点怪。

    走一个道,就是一路人了吗?

    “你其实完全不必作践自己。”唐兴又甩了一杆,并不在意今参局露出的花白的肌肤,这对他没什么冲击力。

    今参局对唐兴越来越好奇,她翻了身,趴在了榻上,喜笑颜开的说道:“呀,你还是一个知道疼女人的汉子。”

    唐兴想了想,平静的说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他这是羞辱,今参局和足利义政的关系,连他这个刚入倭国的人都知道了,这孩子必然是足利义政的。

    唐兴就是在骂今参局,嫌她脏。

    “不知道。”今参局摇了摇头,撩动了下头发说道:“那天人太多。”

    “草!”唐兴一扔鱼竿,这鱼没得钓了。

    “哈哈…”今参局看着唐兴的模样,笑的前俯后仰,看唐兴要走,就赶忙说道:“我说笑的,当然是将军的,其实我和你差点杀掉的山名政丰,他爱慕我罢了。”

    “我现在男人只有将军一个人。”

    “得不到的才珍贵,如果轻易给予,反而不懂得珍惜。”

    唐兴愣了愣,立刻发现,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这女人,不是个荡妇,这是个善于玩弄人心、蛇蝎心肠的毒妇。

    可怜的山名政丰,被人玩的团团转,废了一只手,还不自知。

    今参局就是钓着山名政丰,压根没打算给他吃rou。

    他收起了渔具说道:“我不喜欢和人共用,没那个癖好。”

    今参局却用脚勾着鱼篓说道:“别呀,你杀了享德土一揆,我以后不让别人碰我,包括将军,就…只属于你一个,行不行?”

    “随时可以检查哦。”

    唐兴整理好了自己的鱼篓,颇为无奈的说道:“简单点不好吗?”

    今参局满面涨红的说道:“可是人家一看到你,就面红耳赤,心都若要跳出嗓子眼了,站不稳,你要不要看看?”

    唐兴忽然眼前一亮说道:“我托费商总让我兄弟过几天过来,到时候,介绍给你,比我还要猛!”

    唐兴自然说的是袁彬,死道友不死贫道,袁彬老实人一个。

    袁彬步战不带铳的话可以打一百个陛下,石亨、朱勇这类的战阵之将,大约能打九十五个,而唐兴只能打九十个。

    但如果陛下带铳就得算距离了。

    陛下的手铳,有准又快。

    “你身上有贵气。”今参局坐直了身子,十分严肃的说道:“我不问你过去,你不问我过去好不好呀?”

    唐兴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个银阁,这个足利义政,但凡是有点用,也不至于一点用没有。

    足利义政实在是太怯懦了,只是借着神佛逃避罢了。

    自古将政事假手于他人,除了刘禅以外,可曾有一个好下场的?

    这足利义政把政事交给了这个乳母,现在唐兴只能跟这妖妇纠缠了。

    这妖妇,居然从他的短衫、蓑衣、草鞋之中,看到了贵气,眼睛实在是太毒辣了。

    “怎么看出来的?”唐兴倒是没有否认。

    今参局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宴席上,第一眼就看出来的,倒不是那费商总一直看你,那只是佐证,我从他的样子确认了而已。”

    “你这个人做事只凭心意、意气用事,不说倭国,就是大明,就是整个天下,谁不是意难平?谁不是不如意十有八九?”

    “就说阁里的那位将军,整日里受多少窝囊气?就说你们大明那个陛下,陛下可以随心所欲吗?”

    “你不是,这就是贵气。”

    唐兴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扶持室町幕府,这女人比较难缠。

    他提着鱼篓踩着银色的沙滩,继续向前走。

    今参局有些急切,也不穿鞋,踩着银沙就追了过去,愣愣的问道:“你去哪儿?”

    唐兴脚步不停的说道:“杀人啊,你可是许了我一个大银矿,那个赤松家,是杀了六世将军足利义教那个赤松家对吧,他们家的银矿我可是很眼馋的。”

    “我等你回来。”今参局笑着说道:“你回来了,我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唐兴一听此言,直接一个加速,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后传来了今参局欢快的笑声。

    袁彬和陈福寅很快就到了难波京。

    大明放漂流鸭的十艘三桅大船,不会空船回到大明,它们在琉球装货,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鱼油、椰油、硫磺、海货、宫古上布、首里织、漆器等物。

    还装了不少的占城米,这些占城米,本身是要运往倭国换取白银,然后用白银换取大明的各种瓷器、丝绸、布绢等物,可是船到了琉球,就没办法再北上了。

    袁彬本来打算回大明,收到了唐兴要带他一起玩的消息,就和岳谦商量。

    岳谦最终核准了大明探听倭人情报的事儿,陈福寅和十余名弄潮儿随行。

    一人一艘飞翼船,就直奔难波京而来。

    费亦应看着飞走的袁彬、陈福寅、弄潮儿,下巴都快惊掉了。

    袁彬找到了唐兴的那艘飞翼船停靠的地方。

    唐兴从银阁寺离开之后,一直在等待着袁彬上岸。

    “老唐,你不地道啊!”袁彬找到了唐兴之后,见面就是一锤,这唐兴是自己偷偷溜的,有好玩的居然不带他!

    唐兴用力回了一拳说道:“这不是带上你了吗?”

    “还有,别叫我老唐,我叫李宾言。”

    “?”袁彬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理解唐兴这是玩的哪一出。

    唐兴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何化名,他是皇亲国戚,在倭国是埋钉子的,做这等恶事,自然不能用本名了。

    至于化名李宾言,则完全是恶趣味了,谁让李宾言的头功牌比他多一块呢?

    唐兴坐直了身子,十分严肃的说道:“倭寇对我大明有觊觎之心,日野家有一种很鲜明的观点,叫崖山之后无中国。”

    崖山海战,十万人赴难,乃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是说崖山之后无中国,那大明是什么?

    袁彬身上的一团和气消散一空,整个人的气势变成了煞气,他眯着眼说道:“谁说的?”

    “日野家,倭国的士大夫。”唐兴十分确信的说道。

    他开始的时候,也认为今参局那句一衣带水,是用错了典故。

    随着他在倭国转悠,就发现了这种风气之盛,想要窃据中华正朔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日野家在哪?”袁彬平静的说道。

    唐兴想了想说道:“京都。”

    袁彬站了起来,头也不回。

    “你要做甚?”唐兴看着袁彬要走,大声的问道。

    “把他们全杀了,就不会有这种古怪的说法了。”袁彬停下了脚步说道。

    唐兴拍桌而起愤怒的说道:“你是忘记了,陛下敕谕了吗?陛下命令夜不收、锦衣卫禁止暗杀、美人计、金钱收买,忘了吗?”

    “难道你人在倭国,就不尊陛下教谕了吗?”

    袁彬面色数变的说道:“等我杀完了,正本清源,我自然自缚于御前,向陛下请罪!”

    唐兴再次问道:“你有万夫匹敌之勇,你杀得了日野家,可是倭国几百万人丁,你杀得完吗?!”

    “杀不完。”袁彬探出去的脚步收回来,承认了唐兴说的是事实。

    唐兴拍了拍椅子说道:“坐下,咱们商议下。”

    唐兴将他这些天思考的,埋钉子整体构想,和袁彬、陈福寅沟通了一番。

    “只要室町幕府还在一天,他们就得一直内讧下去,一个分裂的、弱小的、有求于大明的倭国,是符合大明利益的。”唐兴总结性的说道。

    “老唐,你这…”袁彬目瞪口呆的看着唐兴,呆滞的说道:“好生阴毒。”

    陈福寅喝了口热水,这一路上可是渴的要命,他听完了唐兴的想法之后,骨子里都在打颤。

    他认真的打量着唐兴,认真的问道:“你这是被什么邪异附身了吗?或者是换了个文人的魂儿?”

    唐兴眉头紧皱的看着两人说道:“瞎胡说什么呢?哪个邪异有我老唐这么风流倜傥,放荡不羁?”

    陈福寅和袁彬对视了一样,彼此确信的点了点头,除了这股怎么都改不了的放荡不羁之外,这股迷之自信,也是一如既往。

    可以确信,确实是唐兴。

    陈福寅恍然大悟的说道:“果然啊,倭国这风水不好,就连老唐这样的人,都变得如此歹毒了起来。”

    “别打趣我了,都说说,我这埋钉子的想法如何?”唐兴还是决定问问两人的意见。

    袁彬言简意赅的说道:“好。”

    “我认为可行。”陈福寅也是附和的说道。

    “那就全票通过,就这么办了。”唐兴拍了板。

    三个裨将,顶一个诸葛亮,既然都同意,大方针就这么定下了。

    “现在第一步,灭掉这个享德土一揆,这是赤松家养的一条恶犬,而在这个惣村附近,有一个银矿,名叫生野银山。”唐兴说起了享德土一揆的事儿。

    这是景泰五年,让室町幕府最头疼的一股势力。

    享德土一揆人,而是赤松家在亨德这个地方,组织了一个惣村,而这个惣村,有一个银山。

    唐兴探着身子说道:“这个银山每年生产二十万两倭银。”

    “那你解决了问题,那个妖妇,会甘心把银山给你吗?那可是年产二十万两的银山啊!”陈福寅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

    唐兴点头说道:“她得不到,更也不想赤松家得到。”

    “而且,我不是和那个山名政丰起了冲突吗?这个山名政丰就是生野银山所在的马国令制国的守护大名。”

    唐兴认真的分析了生野银山附近的局势。

    赤松家占据了生野银山,却是山名政丰的势力范围。

    而室町幕府,不愿意看到这生野银山掌控在赤松家或者山名家任何一家的手中。

    陈福寅看着那副堪舆图说道:“这足利义政可以啊,把他媳妇推到前面来,若是事情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把他媳妇推出去谢罪?”

    唐兴认真的回想了下摇头说道:“不是,这足利义政是真的怯懦,不是手腕高明。”

    足利义政到现在可没孩子,那今参局居然要打掉足利义政孩子,可见这个将军早就被层层架空了。

    陈福寅笑着说道:“还以为是手段高呢,我负责打完之后重建银山,我擅长这个营建。”

    唐兴将堪舆图递给了袁彬说道:“我去负责沟通室町幕府。袁指挥负责拿下这处盘踞的土一揆如何?”

    “好。”袁彬拿过了堪舆图十分认真的看着。

    陈福寅侧着身子,小声的说道:“老唐,咱们把最难的事儿交给老袁,这样做不太好吧,他老实,咱们总这么欺负他,等他回过神来,不揍咱们?”

    唐兴不动声色小声嘀咕道:“他擅长这个啊,要不你去打这个土一揆?”

    “那还是让袁彬去吧,我做不到。”陈福寅立刻摇了摇头说道。

    袁彬看了许久说道:“陛下禁止缇骑暗杀啊。”

    唐兴和陈福寅对视了一样,彼此都是一脸的完蛋,这袁彬似乎回过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