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 经典小说 - 朕就是亡国之君在线阅读 - 第二百五十章 内廷外廷 必有一战

第二百五十章 内廷外廷 必有一战

    “两成?”林绣认真的想了想问道。

    王文算是在地方历练了无数年的御史,他拿出了一个一成的利率来,确定一个范围,这个范围在放钱的势要豪右之家的接受范围之内,同样在借贷者的利润范围之内。

    要知道,借贷和经营是一样拥有风险的,会面临着借贷无法收回的风险,在一般利润率,就是一成的标准下,在投入之后,会面临着一定的风险,但同样还是会有结余。

    在林绣认真的核算之下,他认为比普通黄稻钱,翻上一倍,两成的利钱,已经是极高的标准了。

    朱祁钰摇头说道:“根据武清侯石亨在大同的所作所为,至少是五成。”

    “五…五成?”度支使王祜呆滞的问道。

    这个数字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期,这利钱的回报实在是太高了些。

    朱祁钰点头说道:“大同知府薛瑄、大同总兵官郭登,还有我们的武清侯石总兵,长期从东胜卫去河套打秋风。”

    “建一个牧场,马倌的劳动报酬、地租的投入也就是牧场的幼崽、天灾包括疾病、白毛风等风险损失、还有石总兵的藁税等,全部扣除之后,利钱在五成左右。”

    “当然,得有保护自己财产的能力,所以,他们也需要武清侯石亨。”

    “自从石总兵到了京师之后,河套的杂居百姓,无不怀念我们的武清侯。”

    “他虽然收税,但是他不要人命,只需要交一定的藁税,就可以保住自己的牲畜,不会被人打劫。”

    “连瓦剌人都会说一声,石总兵,大善人。”

    石亨当初在东胜卫,为什么要收税收到手软而且极为顺利?

    因为这帮人真的赚的很多,他拿掉的那一点点,根本不值一提。

    石亨拿多少?顶多一成半的利,但是却可以将他们保护起来,不受山匪、瓦剌、蒙兀人的侵扰。

    还有野兽。

    石亨是个很喜欢狩猎的人,他会定期在草原上驰骋,消灭那些威胁牧民的野兽群,比如草原狼群。

    石亨每次去狩猎的时候,那些在草原上牟利的家伙,都会热情招待石亨。

    按照资本论的一般资本规则,一成的利润可以保证它被到处使用;五成的利润就会引起积极冒险;一倍的利润会让人法律的危险;三倍的利润,干脆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

    山西晋商八大家,因何发家?

    大明弃置之地的五成以上的一般利润率,让他们积累了足够丰厚的家底。

    明末晋商八大家为何要出卖大明的利益?

    因为赚的更多。

    晋商到了鞑清朝,为何能把持着天下银路的流动?

    晋商的票号,遍布天下,因为这是他们的投资回报。

    朱祁钰不敢断言,当初积极推动弃置交趾布政司,弃置河套、集宁、东胜卫一带旧卫所的官员,心里的真实想法,到底是兴文匽武的大势所趋,而是利益纠缠,为自己代表的利益网发言。

    但是这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而现在,朱祁钰打算纠正它。

    如何纠正?

    把这件事,放到称上去称,一上称,千斤打不出。

    朱祁钰当然可以不说服这些个朝臣,一意孤行,但是那样的话,大明的庙堂都无法形成合力,这件事最后定然会彻底失败。

    “可能你们会觉得朕在为了北伐之事,欺骗你们。”朱祁钰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

    于谦带着人赶忙说道:“臣等惶恐。”

    没人怀疑陛下的话是假的,只是他们觉得这种利率实在是高的吓人。

    石璞是工部尚书,主持宝源局、石景厂等官营工坊,他呆滞的问道:“五成利润,这实在是太高了些。”

    朱祁钰叹气,在大航海时代初期,算上的风险,利润率也在十倍以上。

    在殖民时代,算上可能的风险,即便是让土著种地,哪怕不是精耕细作,随意的洒下种子,其利润率也在五倍以上。

    现在这些个朝臣,现在居然怀疑五成利的真伪…

    朱祁钰十分平静的说道:“在经营之中,如何获得高额的利润?无外乎,压迫、压低劳动报酬,提高货物的价格。”

    “压迫压低劳动报酬,就会让百姓们舍本逐末,耕田荒废,提高货物的价格,就会让产品滞销。”

    “比如,石景厂的那些农具,颇受追捧。”

    “但是我们不可以降低工匠的劳动报酬,因为我们需要他们不断的提高技术,生产出足够的钢铁。”

    “也无法提高货物的价格,因为使用农具的百姓,并不富裕。”

    “哪里有极低的劳动报酬?哪里有极高的货物价格呢?”

    “在这些你们认为一毛不值的地方,一个马倌月盐银不足五钱,甚至只需要一石粮食,他们就会卖命,因为草原实在是贫瘠,而一匹驽马六两六钱,一头细腱牛大约八两银。”

    大明算学《四元玉鉴》里,有一个关于二元一次方程的数学题,问的是:六牛与四马,值银七十二;三牛加五马,只卖五十四;问牛马各几何?

    朱祁钰稍微算了算,牛八两,马六两。

    朱祁钰说完,林绣和度支使王祜就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他们的算盘,开始疯狂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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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绣老会计了,掐着指头数着成本和利润:“一头牛仔五钱银,一头马仔,三钱银,马倌银二十六…”

    他没多久就算了出来说道:“陛下,这不对啊,这明明超过了一倍又五成的利润啊!我按着四倍所需算的啊。”

    朱祁钰一直听着林绣算,无奈的说道:“那马驹和牛仔,也会生病,会死掉啊,还会有天灾人祸,你这至少得砍一半以上。”

    林绣立刻领会了精神,他又算了算,眼光闪烁,他得出了一个数字是七成半的利率。

    但是他不打算说,到时候,多出来的收益,都要入内承运库的!

    那是皇帝的钱!

    度支使王祜算了半天,也得出了七成半的结果,但是他也不打算说,到时候多出来的收益,那都是要入太仓的!

    那是朝廷的钱!

    林绣和王祜,各怀鬼胎。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外廷和内廷无可避免,必有一战!

    到时候大家撕破脸皮的时候,这个数字就是兜底的线,大家吵架的依仗!

    “你们算完了吗?”朱祁钰看着俩人收起了算盘,满是奇怪的问道。

    林绣说道:“臣算完了,最少五成。”

    王祜满是一脸笑意的说道:“臣也算完了,最少五成。”

    参加盐铁会议都是老油条了。

    最少二字一出,大家立刻明悟,陛下说的是底线,但是具体能赚多少,最后国帑和内帑怎么分,那得撕破脸去撕扯的!

    几乎所有的朝臣们已经闻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

    朱祁钰点头继续说道:“一个新兴的行业,必然缺少与之相抗衡的竞争者,可以以大量的生产供应市场的需求,来获取丰厚的利润。”

    “同样一块未曾耕耘的土地,就像是一个完全新兴的行业一般,蕴含着极大的利润。”

    “比如兵仗局,就最少有三成的毛利,即便是去掉劳动报酬,也会有两成的利,为了鼓励兵仗局,太仓和内帑各拿出了两分利,让给了兵仗局。”

    “河套之地,并不贫瘠,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如果我们能够经营好这些土地,自然可以获得极其丰厚的报酬。”

    “当然诸位,土地在没有劳动的时候,一文不值。”

    “我们在制定劳动报酬的时候,想一想为什么军屯逃所,百姓弃地,舍本求末。”

    河套之地到底什么时候丢的呢?这就又要说到英宗幼冲,三杨辅政,兴文匽武…

    朱祁钰都把朱叫门砍死在了太庙,自然不会翻旧账,大明这艘巨轮,到底如何让它稳定的向前,才是朱祁钰要做的事。

    大明这个巨人身上,有无数道的血口,无数的吸血鬼,依附在血口之上,用力吮吸着。

    朱祁钰现在得把这些血口一点点的补上。

    他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当大明的财富,如果发展到它的土壤、气候,以及位置,所能容许的最大极限,就会陷于停滞之中!”

    “即便是没有退步,那么它的劳动报酬和利润,可能降到非常低的程度!”

    “人丁的饱和,意味着达到了当下领土能供养的最大限度,那么劳动者之间的竞争就会异常的激烈,各行各业也会竞争非常激烈!彼此的厮杀头破血流,肝胆涂地!”

    “劳动报酬会大幅度的降低,利润会大幅度的降低,大明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却是一无所获。”

    “我们作为大明庙堂,应该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

    事实上,这种社会现象,在经济学建模和常识中不可能出现的。

    亚当·斯密,经济学之父,就曾经断言:「然而,也许没有一个国家曾经达到如上所说的最大限度的扶余,这种富裕程度,几乎不可能存在。」

    但是大明正在走入这种陷阱之中,而且会长期保持这种停滞状态,百姓苦楚。

    这是发展停滞,此时的大明人丁在当下的生产力之下,并没有饱和,但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大明无法避免,走入这种发展停滞的周期律之中。

    寒暑往来相继,兴衰周而复始。

    怎么办?更多的领土…

    当国富走到了一个顶点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走向下坡路的时候,就变成了众生皆苦。

    再有人站起来踩油门,那基本不可能停的下来了。

    胡濙吐了口浊气,对着群臣们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诚如是也。”

    “陛下一语中的,震耳发聩!”

    “我们在做事的时候,不能只考虑现象,对这种现象口诛笔伐,而是应当思索,问题在哪?原因是什么?并制定行之有效的解决的办法。”

    “这才是我们臣子,需要做的事儿,也是身为臣子,最大的恭敬。”

    朱祁钰和群臣不约而同的眨了眨眼,胡尚书,真的不愧是礼部尚书!

    这都能绕到君君臣臣的礼制之中去?

    于谦思忖了许久说道:“陛下,这钱已经有人在赚了,他们会用实际行动去反对。”

    朱祁钰嗤笑了一声说道:“那就试一试呗。”

    于谦和陈循互相看了一眼,只希望那些人不要愚蠢…

    非要跟大皇帝碰一碰,否则他们劝了这么久的仁恕之道,又白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