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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被贬

    “皇上!万万不可!”

    紫微殿里习习凉风穿堂而过,带走了一个夏日的暑气,争执声却像炎日愈加热烈。

    砰,卫祯明俯身跪倒,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敢再起。

    “储君之事乃是国之大事怎么能轻易更改!”

    “卫祯明,你管得太多了。”

    金色九龙盘珠椅上的帝王缓缓睁开那双浑浊泛黄的眼睛,慢慢地宣告了对卫祯明的处刑。

    “传朕旨意,卫祯明出言不逊、屡次犯上、藐视皇恩,驳太子少师,除四品少詹事,贬为白身庶人。”

    “皇上,臣......”

    卫祯明跪在紫薇殿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余下浅浅的一声叹息。

    此天的酉时,暮色沉沉。

    “卫大人,天黑路滑,您拿着灯笼,慢点儿走。”

    说这话的人是宦官陈康,他不是属于那种顶有名的大宦官,不过是贵妃身边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太监,如果能出个丑逗上面的贵人们开心,还能得个赏赐什么的,那就是陈康能想到的最好的事了。

    “欸,我知道了,外面凉,你且回吧。”

    说话的人哪怕面对一个小太监语气依旧温和有礼。

    所以陈康不明白如此和善的卫大人咋就惹了皇上大怒被贬了呢,他真的不明白啊。

    卫大人从陈康手里接过一盏灯笼,挥了挥手,慢慢地向宫外走去。

    大青石的砖路那么那么长,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两边是深深禁宫的明红宫墙,他瘦削的一道身影就投在这墙上和伸出墙檐的梧桐树枝交交缠缠,走近又拉长。

    禁宫广栽梧桐,寓意天下有才人皆归帝王一统。

    “罢了,我再送您一程。”

    那宦官陈康竟未离去,反而直直跑向他,拿走他手上的灯笼继续为他引路,灯笼是皇宫制式,小巧玲珑,笼身透着暖黄色的蜡烛光。

    “卫大人,昨日太子让我告诉您,他春秋篇刚给陛下背完了。”

    许是夜太晚、露水太凉、面前的人太可怜,陈康提起了一件他其实已经忘了两天的事情,他想着或许太子能看在卫大人是他老师的面上去求求陛下让卫大人留下来呢。平日里尖细的嗓子似乎也被这渐浓的夜色笼罩都变得温和起来。

    “太子啊。”卫大人叹了一口气,很认真地同陈康说道“太子向来聪慧,比我厉害多了。”

    陈康没吭声,侧身抬头看了看他,他一身正四品的雪雁补服在烛光下明明暗暗,看不真切。不由得心想,你十八岁少年状元,全天下一等一的绝资人物,不比那早死了娘的,性格唯唯诺诺的太子强,也亏得太子是你学生,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你是越看越顺眼啥啥都夸呗。

    到底这话儿陈康没敢说出来,生怕戳着卫大人的肺管子,状元算个屁,四品詹事府少詹事算个屁,加封了太子少师更算个屁,惹到皇上不高兴一下子就给你撸成白身了,多年苦读化为泡影。

    啧,他打小在宫里长大就没见过这样的自己固执又招别人恨的状元。

    卫祯明似乎看出眼前这个小宦官的顾虑,轻轻说道。

    “你不用怕什么,我这一去便不能回了,只希望陈康管事能帮我照顾一下太子。”

    宫道再长也是要走到头的,卫大人突然停下步子,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生生的写了字的黄纸来。

    “我多年在京的积蓄都在这所三进的宅子里,烦你一并取了。先皇后于我有恩,我从不敢忘,所以我进宫教太子学习三年。他仁义勤奋,当得是未来的君主。”

    卫祯明都要被贬了,自然什么都敢说,太子就是好,未来的君主就该是太子那样的,他一直这么固执的认为着。

    陈康揣着那一张小宅子的地契回去想了一晚上,说实话,太子都被安排到冷宫住了,看样子是做不成未来君主了,连向着太子的卫大人都被贬了。不过,陈康想到了卫祯明的固执,想到了禁宫大道上卫祯明的眼神,心中一涩,收了人家的好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还是要去守着太子安全。

    去冷宫时,陈康念叨了几句儿时母亲常说的话:“世间这些事,恩与怨呀,一报还一报,当真是有定数。”

    “陈康,卫大人走了?”

    十一岁的小太子看着自己面前新来的宦官管事问道。

    他身边本来是没有什么人的,自母后去世,皇上和贵妃从来没正眼看过他,陈康也不过是为他递过一回话,结果卫大人一走,陈康便来伺候他了。

    “是啊,卫大人说他想家了,便辞职回去种田了。”

    陈康替太子扎好头发,插上白玉冠,上下一打量,嘿,瞧瞧这是多俊俏的小少年郎。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等他家粮食多到吃不完,他没了种田的兴趣可不就回来了么。”

    陈康笑着哄了小太子一句。

    禁宫上方的天空就那么点大,看太久了实在无聊至极。太子看着还没有放亮的深沉天际久久出神,偌大的禁宫深处一切如昨,只是少了一个真心为他好的人。

    卫大人是真的离开了,太子认知到了这个消息,微微抿了下嘴唇,沉默不语。

    都是我太弱了。

    “殿下,新来的冯先生来催早课了。”

    陈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初来乍到,他也揣摩不清这小太子殿下是听懂还是没听懂自己刚才说的话。

    嗐,他就不该拼着一腔瞧见钱财颜开的孤勇来这儿——禁宫最清冷处,侍奉一个没有前途的太子。

    “冯先生?”

    小太子问。

    “冯通和,今年的同进士。”

    “哦。”

    小太子一抖团龙袍的衣角,低下了眉眼和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