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中之鬼(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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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之城的安乐死针剂,应客户的要求,有不同种。周用几支安乐死针剂以注射的方式搞了暗杀。接下来,他准备对艾尔克投毒。 艾尔克应当已戒备。周对股东的、由周取代艾尔克的提案。艾德蒙·罗兰的失踪。迪克之死。即便艾尔克未从股东或董事处听说周的提案,今天的紧急状况,应当也已经让艾尔克被辉夜之城的安全部门搞得团团转。 艾尔克不能死得太早。倘若艾尔克早先即被周成功杀死,死亡也许将对袁荣打草惊蛇,使袁荣不前往通向辉夜之城的登机口与航班。艾尔克亦不可能死得太晚。一旦袁荣被袭击的消息来到辉夜之城,被——进一步——打草惊蛇的,大概就是艾尔克。 艾德蒙·罗兰的狙击,倘若发生,将发生在辉夜之城的晚餐时段。今天的危险,未阻止成田为一部分同事们制作晚餐。 成田是香槟区的一个调教师,与周同级别。成田喜欢甜的食物、甜的饮料,也喜欢训练自己管理的奴隶制作甜品。出于成田对甜品的爱好,成田有时将甜品分享给部分同事。周与艾尔克皆品尝过成田的——不确定是否由成田本人制作的——甜品。 有些安乐死药物,致死,需要大剂量。幸而,辉夜之城也提供另一些安乐死药物,可以被溶进饮用液体内下毒。 今天,成田的甜品是善哉。红豆汤、烤年糕、奶油。 成田是一个很爱打扮的人。成田,作为调教师的一位组长,组内的调教师,有时也花枝招展。 成田在香槟岛有一个专门的、仿佛店面的、有橱窗的厨房。为方便赠送,他与他管理的奴隶的甜品在制作完成后,被分装在写有受赠者名字的外卖盒中。 周将粉末溶解进艾尔克的红豆汤。他怀疑艾尔克有可能从红豆汤中尝出化学制品的异味,也怀疑艾尔克的、来取食物的助理有可能发觉,这碗红豆汤的形制似乎与其他碗红豆汤不一样。 不过,周并没有多少其他的、暗杀艾尔克的机会。周,作为调教师,只能从辉夜之城领取极少量的、用于填充那支左轮手枪的麻醉弹。这,加上周仅能用于威慑低功能奴隶的枪法,使周放弃对艾尔克枪击。近身将安乐死药物注射给艾尔克,也很难。 仿佛,周并不该给股东那个由周取代艾尔克的提案。那个提案以后,周就没有见过艾尔克,不携带任何有武力值的助理地,出现在周的视野中。 周返回自己租赁的别墅。 他推开与合上未锁的门。他在黑暗中走上楼梯。他不曾预期自己还能来到这个地方。辉夜之城的安全部门,或许未及清点香槟岛的枪支弹药、发现有枪与子弹从军火库失窃。但,安全部门该检查医院的安乐死药物储备与近期的奴隶处决记录,该怀疑,有调教师可能——像其他某些调教师一样——对能接触到的、能致命的物品有克扣。 军火库的盗窃、医院的盗窃,被追溯到周的难度不大。辉夜之城的安全部门被限制使用一些证据采集与信息搜集办法,但,他们让辉夜之城绝少发生——人类对人类的——盗窃、抢劫、谋杀、其他暴力事件。安全部门的侦探能力不俗,周是昨夜与今日动乱的始作俑者,迟早将被发现。 周极其不确信,艾尔克将食用被投毒的甜食。不过,这是一个有可能杀死艾尔克的机会,因此,周不会放弃投毒、放过它。 周输入密码。保险柜门轻弹。周触摸保险柜中的唯一物件——小洲给周的那枚双面皆是空白的军牌。 来辉夜之城时,周未携带多少私人物件。毕竟,周是来工作,而非来搬家。 军牌的双面,最近几天,皆被周刻了字。仿佛是判断军牌正面的暗示不够明显,又仿佛是不再惧怕某种一语成谶的诅咒,周拉过一条便签纸,以手机的荧光照着,抽出笔,写了一段话。 他将便签纸贴在军牌旁,重新锁起保险柜。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自己的辉夜之城工作账户,了解到这十几小时的一些动向。 戏幕未落,故周需要演到底。他给辉夜之城发送一份先前写就的辞呈。 他打开窗。他上楼、下楼、拉起所有百叶。然后,他打开整栋别墅的灯。风吹拂过窗外的树,在夜晚投下斑驳摇曳的深影。 而他是风声中之鬼。 风吹过。藏匿在树阴以外的人影显现。周站在楼梯底部。成群结队的肢体活动声渐近。荷枪实弹的警卫进入屋。 艾尔克依旧是上班的装束,从警卫中穿过门、走过来。 艾尔克说:“周。” 艾尔克说:“袁荣死了。” “周,”艾尔克说,“香槟区逮捕你的依凭,是你在成田的点心屋进行的活动。你在写有我名字的餐食中放置管制药品。谋杀同事,违背辉夜之城给其员工的规章。成田提到,你近期向他借阅化妆杂志。他同意了香槟区在点心屋内临时安装一处摄像头。” 周不说话。艾尔克侃侃而谈。室内暖白的吊灯照着艾尔克。艾尔克的发顶被光蒙上金色。艾德蒙的逃狱被与迪克的失踪联系。谁是导致迪克失踪、有可能已杀死迪克的凶手,周乃若干嫌疑人之一。倘若周不去投毒,香槟区暂且无法获取用于逮捕周的证据。不过,香槟区与烈马区暂时无法说明,周的所作所为,不是出于被艾德蒙·罗兰胁迫。 袁荣之死可以被与周联系。二十几个月前,周希望加入辉夜之城工作,对辉夜之城声称想要这份工作的原因,就是连明洲因为连城与于蔚死亡、周不希望见到连城与于蔚。连明洲死亡前最后一次有据可查的出行,乃前往袁荣的居所。姑且判断,连明舟,因此,有暗杀袁荣的动机。 不过,艾尔克与周的、基于连明洲的矛盾,不是一件可以在香槟岛被摆上台面的事——艾尔克不以辉夜之城的名义、而以艾尔克本人的名义给人调教奴隶,不是一件适合在辉夜之城内的一些公开场合被提及的事。故,艾尔克没有在周租赁的别墅里说它。 迪克的尸体被发现。没有现场被封锁,但,安全部门与医院正在加班,迪克正在被尸检。 由于周未搭乘往??地点的飞机、而是在香槟岛,安全部门亦正在分析周昨夜与今日的行动轨迹。 艾尔克邀请周离开别墅。周被警卫簇拥进有窗户的押运车,坐在窗边。押运车驶离香槟岛的别墅区,驶至公路与斜拉桥,驶向遥远得仿佛另一个城市的、辉夜之城雪茄区所在的岛屿。 雪茄区是辉夜之城最神秘的区域。周几乎没有来过。雪茄区据说也培训奴隶。不过,雪茄区出产的,与昙花区、烈马区、香槟区所出产的,很不同。雪茄区养成特种战斗人员、科学家、文职工作者,也养成其他奇怪的人。 有时,雪茄区的培养对象,被出货,然后给一些势力与组织从事机密活动。似乎亦有时,雪茄区的培养对象留在辉夜之城,组成服务辉夜之城本身而非服务客户的一个神秘机关,或加入辉夜之城的其他部门。 一些雪茄区的卒业者出没在香槟岛。然而,他们,据说是雪茄区约等于B级的次品。 相当于辉夜之城警察局总局的机构,坐落在雪茄区。周被遮住眼睛,被领进一个仿佛正常的——而非香槟岛的与性爱以及性侵相关的——审讯室的房间,被实施拘留。遮蔽眼睛的材质被取下。艾尔克坐在周对面。他们之间,有即便周手腕、脚踝被限制运动范围,亦能拿取的瓶装矿泉水。 周说:“艾尔克先生,现在,和我说话的,不该是你。你坐在这里,不符合辉夜之城的规章。辉夜之城董事会,应当派遣处置我之案件的专员。艾尔克,你,作为我之案件的当事人,作为原本就与我有利害关系的人,作为我的曾经的辅导者与现在的直属上级,应当回避。” 周说:“我不是迪克。迪克无亲无故。他死亡,将不被过度追溯、将无人在意。而,我的父亲连城先生与我的母亲于蔚女士,据我所知,皆乃辉夜之城的股东。” 这个故事的经济设定,正如这个故事的政治设定与历史设定,是谜团。 连明舟来辉夜之城工作以后,连城与于蔚取得了极微小的一点辉夜之城的股权。他们取得股权,不直接得益于连明舟的辉夜之城员工身份。不过,连城与于蔚取得股权,是为让连明舟不在辉夜之城继续做调教师。周负气离家出走,一度不回应连城与于蔚的电话、邮件、短讯。某日,周获悉,袁荣乃辉夜之城的股东。周意识到,辉夜之城,以及奴隶制,大约即是于蔚以往所言的“危险、水深、脏乱”。故,周联络母亲与父亲,知会他们,自己正在辉夜之城工作。 于蔚与连城,原本没有很在意周的失踪。本科时,周忙。硕士时,周约等于与家庭绝交。原本,周长期不与家长联络,就是很常见的事。周的社交软件没有完全屏蔽家长。失踪后,他仍旧在社交软件更新风景照片。照片被谨慎编辑过,均在辉夜之城拍摄,却无法识别出拍摄自哪里。 于蔚与连城也许以为,周在度假。 周与家长恢复沟通。周拒绝家长的提议、拒绝从辉夜之城离职。就周是否离开辉夜之城这件事,周又同连城与于蔚吵架。吵架经由电子设备。吵架中,周频繁地讲:“我们也许被监听。因此,我不可以明言。” 袁荣是辉夜之城的股东,且,袁荣可能将连明洲用辉夜之城调教奴隶的办法训练。这些情报,周拿纸与笔作为载体。借一次出差的机会,周去于蔚的工作单位。他把信息放进于蔚的办公室。 发生几次隔着网络的不欢而散。周感觉,自己与家长,没有什么能谈。然而,连城与于蔚颇执着。为顺利与周取得联系、为让周不再拒绝与他们沟通,连城与于蔚,拿到了微量的辉夜之城股权,可以凭借辉夜之城股东与客户的身份,强制要求周——一位辉夜之城的、算是在前台与客户对接的雇员——与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