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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带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话,听起来就很贱,它把付出衬得一文不值,把伤害说得轻描淡写。看着冰冷的液体一滴滴打进贺天的身体,陪在病床边的贺呈觉得为个男人作生作死的亲弟弟和不得不收拾烂摊子的自己,都蠢透了。

    “着凉引起的高烧,吊完这瓶点滴烧应该就会退了。腿上的伤比较严重,这么折腾这腿到底还要不要了。”从医三十年,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病人胡医生都见过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命的且比起家人更像是讨债的哥哥。“病人情绪不稳定,这很不利于他的恢复。作为家属应该多陪伴、多开导,今天这事再来一次,就算华佗再世也难救。”

    今早黄阿姨上门给贺天做早餐,护工被赶跑了,照顾贺天的一日三餐、日常起居又落到她头上。做完早餐她敲了半天门也没反应,轻手轻脚进去结果卧室根本没人,急得她满屋子找,最后在花园发现了浑身发烫、湿漉漉的贺天,吓得她赶紧叫了120,又打电话知会贺呈。

    从小到大贺天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但无论怎么折腾他也不会傻到让自己吃亏,所以早上急匆匆赶到医院看到一身狼狈的弟弟时,贺呈都怀疑他是不是被笨鬼附身了。

    贺呈头疼地捏了捏鼻根,道,“谢谢胡医生。”

    “遭遇了那么多变故,病人情绪失常也合理,有需要的话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贺呈追问了一些细节后,便点头答应等贺天醒过来会讨论去看心理医生的事。对这个弟弟他真是又气又愧疚,失忆后所有人都觉得贺天性格大变,贺呈心里却清楚这本来就是他的性格。小时候贺天过生日,父母正好出差,自己在学校忙着准备竞赛,陪他过生日的只有电话里匆匆几句“生日快乐”和几红包的钱,之后那么爱热闹的人竟然再也没吵着要父母准备生日。贺天长成缺乏安全感的纸老虎,他们却总以为长大懂事就能自愈创口,不过是失责后的自欺欺人。

    贺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确实该和弟弟好好谈谈,起码得教会他喜欢一个人要说出口,不要用任性来考验爱。

    像是能心灵感应一般,贺天的眉皱了皱,随后眼珠开始滚动,缓缓睁开眼来。“哥……你怎么来了。”

    “再不来,我弟弟就该烧成傻子了。”

    贺天混混沌沌的大脑开始清晰起来,慢慢回忆自己现在躺在医院的原因,是昨晚暴雨天他找了一晚的戒指,最后好像晕在花园了。“你别跟爸妈说。”

    “废话,不然你还能躺在这儿?”贺呈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贺天的脑袋,“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治腿,别让我后悔作出替你隐瞒的决定。”

    贺天恹恹地垂下头,高烧褪去脸色更加苍白,远远看去好似一株破碎的植物。“哥,你帮我找找他,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就在贺呈觉得时间差不多该走的时候,突然从那颗没生气的脑袋下传来这么一句话,带着大病初愈的有气无力和垂头丧气的可怜巴巴。

    “就算给你找到了,你这样子怎么见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贺天被刺激得蜷起身子,眼看着又要委屈地掉眼泪。“你说,他会原谅我,还会和我好吗……”

    “滴滴——”

    这半年多时间里,莫关山凭借自己独特的画风在社交媒体上小有名气,自由插画师的工作算是正式走上正轨,时不时会有品牌或公司来找他商业合作。

    莫关山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等候已久的小橘子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粘人地在脚边打转。“小橘子,疼,别舔。”小猫咪的舌头上长满坚硬的倒刺,脚踝处的皮肤又嫩,遭受不了这样砂纸般的待遇。

    小胖橘被腾空捞起,皮草围脖似的被主人挂在肩膀上,甚至屁股上还因淘气挨了两下。“线下见面?”

    莫关山坐在书桌边,一手顺着猫主子的毛,一手握着鼠标查看私信。是个著名文艺报刊的长期合作,如果能顺利签下合同,每个月收入就有起码的保证,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跟坐过山车似的。

    -明天下午2点,您看您这边方便吗

    眼瞅着日子渐渐走上正轨,莫关山心里止不住地雀跃,心想等这大单子真签下来,就给小橘子改善伙食,多买两箱罐罐。

    对方很快发来回信。

    -好,明天下午2点,绿地酒店见

    确定好时间的莫关山兴奋地把肩头的小橘猫举高高,“小橘子,你爹有大生意做了!”说着一人一猫抱成一团,往身后的大床上一倒,“开不开心!开不开心!”

    然而,上天或许就是爱开玩笑的,最大最香的馅饼之后一定有个深渊巨坑。

    “莫先生,又见面了。”

    “……”眼前的男人,莫关山只见过一次,但只一次也足够印象深刻了。“贺先生,我不知道原来你还负责报刊的业务。”

    “我跟这家出版社老板是朋友,也算是假公济私吧,不然我也想不到其他能约你见面的理由了。”贺呈不愧是贺呈,假公济私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脸部红心不跳,仿佛现在真的是一场商务谈判。“现在见到了,我也不兜圈子了,这次来是为了我弟弟。”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和他已经分手了,遂了你的愿。”

    贺呈轻笑一声,先前见到他强硬的一面还以为贺天找了个老成稳重的恋人,现在看来和他弟一样都还是喜怒形于色的小朋友。“我想莫先生是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要棒打鸳鸯的心思。”

    已经半年多了,“贺天”这个名字消失在他莫关山的生活里已经半年多了,原以为自己早就放下,听到这两个字也会无比坦然,但急促的呼吸、加速的心跳告诉自己,可能这个名字从未真正从脑海中抹掉。“贺先生这次不会是当和事佬来,劝复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