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 耽美小说 - 入赘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前那块墓碑,没有字,生卒不详。

“这是谁?”李琅玉问。

程翰良挪回视线,目光里有掣动的悲凉,被雨水冲得很淡,他道:“是我此生唯一敬重之人。”

李琅玉心头一动,轻轻踢走脚边石子,“那为什么不刻字?”

程翰良黯下整个眼珠,胸膛微微起伏,“不能刻,世人不容。”

世人不容,这四个字掀起飘风骤雨,周围草木竟也瑟瑟起来。李琅玉喉咙发紧,一团气从心脏翻滚至嗓眼,消停不得。

“他怎么死的?”

“枪决,火葬。”

“他……可有妻儿?”

“有,龙凤成双。”

“他,他……他是哪里人士?”

“生于皖南,长于北平。”

李琅玉鼻头一阵酸涩,手心里混了不少冰冷雨水,触着冰冷伞柄,冷得让他几近握不住,他直视着那块石碑,问:“那他死时是什么样的?”

程翰良望向远方,很久之后缓声道:“很从容。”

很从容,这个答案竟得不到半点安慰,反而加剧了凄苦感。

程翰良低头看他,问怎么了。

李琅玉吸了口气,掩饰掉那点悲楚,“刚刚听你说北平,想到来这也一个多月了,有点想回家,想兰兰,想许妈做的汤,想院子里那棵玉兰树。”

程翰良露出淡淡笑容,和声道:“快了,咱们回去吧,陪我走走。”他不动声色揽过李琅玉的左肩,防止雨水过大打湿对方的半边身,沿着白石砖路折回原来方向。

李琅玉恋恋不舍回头,像即将远游的学子回望倚门双亲,周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二人走得很慢,程翰良起初问他海关那边如何,后来话锋一转:“我今天去看望你们央大的吴校长,他跟我说了许多事。”

李琅玉脚步一顿,略有僵硬问道:“吴校长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他卸任后就潜心科研,我与他谈起你和兰兰,他把你夸了一通。”

李琅玉笑了笑,内心却是七上八下。程翰良忽然道:“吴校长提起一件有趣的事,让我有些想不到,他说你去日本留学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李琅玉张口无言,怕处有鬼,他担心的还是被挖出来了。

“留学的费用是怎么解决的?”程翰良漫不经心问,他芒刺在背听,突然意识到程翰良揽肩的力度有些紧。

李琅玉脑海中涌出一堆借口搪塞,但最后全部打消,程翰良一定从吴校长那里知道真相,他不能撒谎,愈加掩饰愈加心虚。

“当时有位富商给我们学校赞助项目,我赶上了,就去了,公费出国。”

“上海人?”

李琅玉点点头,他果然知道。

两人继续向前走,雨渐渐小了。“怎么想到去日本?”程翰良问得很平和。

“想去了解,看看这个跟我们对立多年的国家是什么样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去了之后才发现曾经很多想法被推翻。人总是会被自我意识蒙蔽双眼,但若平心来看,敌对那一方在某些事上确实有可取之处。”

程翰良中肯道:“日本虽然面积小,但这国家很有野心。起初他们看似弱势,实则积蓄,学习他国,才能认识到不足。”他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上次看戏时,你有句话说得挺有意思。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你说你喜欢。”

李琅玉睫毛眨了眨,扫下一片雨水,“随口说的而已。”

程翰良却停了下来,与他面对面,一手覆在他撑伞的那只手上,全部包盖住,仿佛攥着块湿冷的布帛。他笑问:“那你现在深入虎xue了吗?”

李琅玉眼中寒光浮动,他定定地望向程翰良,黑伞笼罩的阴影投在二人脸上,“人生处处穷山恶水,我一直都在虎xue之中,从未离开。”

声音落在灰沉沉的墓园里。

程翰良生来一对鹰眼,正中漆黑微带褐黄,打量人时显得尤其锐利,而现在,他把这种目光投向李琅玉,过了好久才道:“我竟不知你对人生如此消极。”

他转身正欲离去,李琅玉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程翰良等他下文。雨又大了起来。

“你,你这辈子,可有为某事后悔过?”

风声大作,树叶擦出“沙沙”的呜咽,淅沥淅沥声打在伞顶,像炮弹一样,有种山河飘零之色。李琅玉攥紧他的袖口,目光大胆直接。指缝里渗出雨水,爬过平坦手背。

程翰良微昂头颅,眼睛却是更加冷冽地俯视他。

“没有。”

这是他的答复,干脆利落。

李琅玉听到嗡嗡的声音,是从心脏里发出的,他呼出几口气,慢慢松开手,垂了下来。刚刚如同梦里走了一遭,这个答案让他清醒了。

小叶将车开了过来,距离他们一百米,他按响车鸣,嚷道,雨下大了,得赶快回去。

李琅玉挣脱出那只被程翰良握着的手,头也不回,一个人奔向雨里。

无穷无尽的雨幕,像牢房里的一根根铁筋。

他迈开腿,一泼水洼被踩得沙泥俱飞,西裤上斑斑点点。他抬起头,望向那遥远的天空,灰色密布,乌云背后还是乌云。一个世纪的风雨仿佛都泼在他一个人身上,他顾不上脸上的水渍竖流,眼里挤满了湿热的液体,鞋底浸入大把泥水,每跑一步都陷在沼泽似的。

他跑了很久,一百米,明明很短的路程,却好像跑了十年似的。可还是跑不出这漫天雨牢。

小叶早早将车门打开,他冲了进去,坐在位上,良久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他竟然对那人抱有一丝侥幸的期盼。

愚蠢至极。

第23章百年枯骨恨难消1

广州一行结束时,北平正好立冬,屋外皆是丧气的阴灰,小胡同敝旧得如口枯井,大风刮过时总能掀起两斤黄沙,吃得人咂巴咂巴嘴,嚼树皮一样磨得牙齿恨切切。

李琅玉带回一件广州盛行的牙雕工艺,给程兰的是瓶双妹牌香水,三姨太专门要了条三炮台香烟,她喜欢收集里面的画片,光这一套就收了八十枚左右,至于其他的小点心则给下人那稍了些。

程兰闻着香水,脸上一片粉光,李琅玉告她,之前你说想要块端砚,但那东西实在不好带,路上易碎,后来我想想,女孩子总喜欢点打扮,还是香水好些。

三姨太故意拆台,程小姐,你可别当他真心,他定是忘了才最后买这作补偿,男人的话要是能靠住,那母猪都能上树。

程兰翘起嘴角,把他招呼到房里,拿出件围巾,给他套上。“这是你走时我织的,不好的话别嫌弃。”

“傻丫头,我怎么会嫌弃,挺好看的。”

程兰目光明亮,带有羞色,李琅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