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午时分，从海边飘来的浓雾掩盖住了戏马台，这本是四百年前神宗皇帝在亲王时的士卒cao练之地，后随着天下初定，这片兵营之所渐渐荒废了下来，成了权贵的赛马场所，每隔六月，戏马台则会举办一场隆重的赛马比试，吸引着天南地北的世家贵族、朝廷重臣前来观赛。

    姜纤容推开二楼的窗户，眼前椭圆形的赛马场在浓雾中只现出模糊的轮廓，空气飘来马匹和皮革的味道，楼下仆人声音嘈杂，相互跟熟识的人打着招呼，交谈着谁家的马匹会拔得头筹。

    来此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主君，女性则寥寥无几，姜纤容倒不是对赛马多有热情，她只是对翻滚的赌注有兴趣，谁赔钱率最高她就买谁，虽然她从未赢过，甚至倒贴了几百两进去。

    随着鞭子划破长空，蹬蹬的马蹄声犹如密集的鼓点敲在她的心肺上，她紧紧抓住茶杯，对一旁的侍女说道：“我有把握，咱们的血枭一定行，都两年了，怎么都该混点成绩出来。”

    阿雾抱着剑，朝赛马场瞥了一眼，浓雾里马匹的身影若隐若现，淡淡说道：“郡主，我还是不说的好。”

    姜纤容对阿雾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就说我那陈家二表哥，打小不爱读书，吃喝嫖赌斗蛐蛐什么都会，结果上个月当上了哪个县的主簿，这就是时来运转的典型案例，血枭说不定就是下一个。”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主簿是陈公给二公子捐的官。”阿雾面无表情的补充道，她望着自己的主子，乳白色的浓雾顺着微风飘了进来，落在她的乌髻和身上，郡主不似她的母亲王妃陈氏温柔端良、倒也清雅绝俗，每次出门总会引得路人争相探头。

    郡主没有其他大家闺秀的稳重矜持，腰间还总是别着马鞭，更像江湖侠女那样快意自在，看起来总是生气蓬勃，充满活力，每当笑起来时一张清秀的脸会露出孩子般的天真。

    王妃出身颍川陈氏，郡主自小就被要求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学是学了，最后只学了个皮毛，整个晋王府的都知道郡主不爱念书，偏喜欢骑马在山野间跑，好在晋王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平安喜乐，时间一长就都由着她去了。

    窗外的浓雾散开，姜纤容紧张的立在窗沿，肩窄如削、着一身雪白交领襦裙，腰间系着玉带，在身上绕出柔美的弧度，跳跃的光线落在郡主的脸上，愈发显得她娇俏生动。

    阿雾年长她三岁，也算是看着姜纤容长大，还有一月她便要及笄，晋王府精心呵护了几十年的姚黄牡丹似正要盛开，不过一年前宣宗帝驾崩，天下臣民皆要守孝三年，跟殷世子的婚事也搁置了，郡主听闻反倒喜气洋洋的去城外跑了三圈的马，殷世子是申国公嫡子，常驻帝都上京，她是不愿意嫁去上京的，以郡主的意思，她宁愿一辈子不成亲，守着父母到老，奈何先帝指婚，想退婚都无法。

    阿雾握着剑鞘的手慢慢收紧，如今朝廷并不安稳，新帝继位后身体一直抱恙，皇叔齐王蠢蠢欲动，晋王受先帝之命，一年前就赴上京辅佐新帝，时事易变，但愿郡主能永远这般无忧无虑。

    “郡主开心就好。”阿雾轻轻说着。

    姜纤容的目光集中在赛场上，已分不出心思听阿雾都说了些什么。

    马匹一个个冲出浓雾，当看到最后一名的‘血枭’时，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她沉默的喝了一口茶，毫不犹豫的关上了窗户。

    她下注的‘血枭’果不其然又是最后一名，痛苦萦绕心头，虽然她不在乎输赢，但输的钱多了总让她备受煎熬，她撑着下颚，有气无力的说道：“阿雾，你之前下了多少本钱？”

    阿雾回道：“二两。”

    姜纤容一听给的银子不多，瞬间变得眉眼弯弯：“阿雾真聪明，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此时房门叩响，阿雾走过去推开房门，晋王府的小厮走进来，躬腰对姜纤容说道：“郡主，王妃正催您赶紧回府。”

    姜纤容颔首：“我这就离去。”

    阿雾给姜纤容带上帷帽，白色的薄绢长到颈部，遮住了她的面容。

    戏马台的后门早已备好了马车，连最后一名血枭也乖乖的跟在车边，闲散自得的甩着马尾巴，丝毫看不出没拿到名词的苦涩。

    姜纤容苦笑一声，自己养的马，怎么看都是好的，她拍拍血枭的马背：“你倒是自在，我回去可得挨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