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羡澄】听我说话

    魏无羡看了眼手中的明信片，脸色比窗外的雨天还要阴沉。

    卡片的正面印着一对精心绘制的恩爱眷侣，画中两人含情脉脉，相互对望，神色间是道不尽的欲语还休。背面则满满当当写了一堆祝福语，什么天造地设郎才郎貌，门当户对真相是真，恨不得将毕生的赞美之词通通用在魏无羡和他传说中的绯闻男友身上。

    魏无羡皱着眉，明显被恶心得不行，眸中的嫌弃之意毫不掩饰。他正思考着如何处理掉这卡片，一只细白的手忽然伸过来，转瞬抽走了他手中的烫手山芋。

    “‘表白魏哥：好喜欢你的声音，希望你和小蓝多多合作，二搭三搭……’？什么东西？”

    江澄一字一句地念了前几行，又快速浏览了一遍中间段落，视线逐渐移向最后，“‘p.s.你们真的很般配，希望你们三次元也能永远甜蜜幸福’——哦，又是你俩的cp粉啊。”

    他神色如常地把明信片放回茶几上，一副司空见惯、兴趣缺缺的模样。魏无羡扭头去看他，妄图在他脸上找出一丝刻意掩饰的痕迹，江澄却早已坐到沙发的另一侧，端起手机刷开了微博，连眼神都没分给对方一个。

    “……江澄，”魏无羡忍不住提了提音量，“你看到这个明信片，没有任何感觉吗？”

    “啊？”

    江澄的拇指飞速翻着微博首页，几秒后才舍得抬了下眼皮，心不在焉地顺着魏无羡的话反问道：“什么感觉？”

    魏无羡彻底绷不住了。

    他三两下挪到江澄身边，不管不顾地搂住江澄的腰，将人强硬地抱到自己腿上。江澄显然没反应过来，手指一松，手机骨碌碌从手中滚落。魏无羡低头一看，江澄的微博界面停留在一张图片上，好巧不巧，又是他与蓝忘机所配的“神仙眷侣”的二创作品。

    “……”

    魏无羡强压下怒火，深深吸了口气，“江澄，你为什么在刷这种东西？”

    “怎么了？”江澄莫名其妙，“我看这人画挺好的，想着学习一下，万一下次再找我给你们画海报，我还能画好一点。”

    “画海报？”魏无羡盯着他那张无辜又疑惑的脸蛋，简直要被他气死，“我和蓝忘机的cp粉都舞到我脸上了，你还有心情画海报？！”

    江澄张了张口，一向伶俐的嘴卡了壳，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魏无羡是商配圈有名的配音演员，自小踏入配音行列，从少儿剧团一路配到国家级，年龄不大，却已是圈中的“老前辈”，经典作品数不胜数。他性格外放，自带e人社牛体质，加之异常出众的外形，吸粉无数，尤其是年初配了一部大热原耽后，粉丝数更是直线飙升，以至于现在他每发一条微博，评论转发量都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

    魏无羡从未正经配过这类型的作品，他忙得很，此前偶尔在广播剧里跑个龙套已是极限，这次实在是受不了聂怀桑的死缠烂打，才勉强同意来帮个忙。只是他临进录音棚的前一天才知道，聂怀桑不走寻常路，为他找的另一个搭档竟然是蓝忘机。

    若是别人，魏无羡绝不会有如此大的排斥心理，可他与蓝忘机明明是情敌，还要假装无事发生，在一个录音棚里录比翼鸳鸯，着实让他有些反胃。本着敬业的契约精神和聂怀桑给出的高报酬，他强忍着录完了上下两季，然而剧发了，他傻眼了：聂怀桑没告诉他，这作品是原耽界的超级顶流，配上超一线的制作班底，广播剧瞬间引爆全网，疯狂的cp粉纷纷涌入他的微博，将他和蓝忘机淹没在了一片赞美之潮中。

    人多了，行为就不好管束，但只要不在他的评论区撒野，他倒是也能装作看不见。然而没过几天，cp粉已经从里到外彻底扒光了他与蓝忘机的所有微博，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两人不仅是剧里的搭档，更是戏外生情，是早就同居的现实情侣。

    魏无羡一想到这，忍不住一阵恶寒，下意识把江澄抱得更紧了。

    依照cp粉的推论，蓝忘机的照片内容与他多有重叠，比如同张餐桌同样的晚餐，一模一样的背景墙，她们甚至还通过他照片中的床角，与蓝忘机发过的床头柜照片中露出的一点床体反复做对比，石锤了这就是同一张床。

    魏无羡每每看到这些离谱的推论都要冒火，抓耳挠腮地想告诉她们：公式对了，数代错了，他是跟蓝忘机住同一屋檐不假，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拥有共同老婆的情敌？

    不论外人怎么想，现实就是如此荒谬离谱。魏无羡已然不想回忆三人的纠葛过往，既然江澄放不下竹马，也舍不得天降，他和蓝忘机也只能就此妥协。但话又说回来，江澄或许对他俩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看中了rou体的契合度，毕竟对于江澄这样罕见的双性身体而言，两个气大活好的男人总比两根冷冰冰的按摩棒要好上那么一些些。

    魏无羡之所以有这种怀疑，是因为江澄在性事上还算配合，却对感情迟钝到了令人抓狂的地步。江澄好像从来都不会吃醋，不上床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工作、钱，和救助站里的猫猫狗狗。他从事插画行业，是个接稿画稿的自由人，技巧高超，约稿不断，根本不愁钱路，可当聂怀桑请他为魏蓝两人的广播剧画插图时，江澄毫不迟疑一口答应，理由是：对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是以发剧的时候，魏无羡看着江澄亲手绘制的、由他与蓝忘机配音的角色海报，心情万分复杂。剧的播放量很快突破了千万，魏无羡却连点都不想点，为了眼不见为净，每到广播剧更新那天，他就登出微博账号装死。蓝忘机难得跟他一致，眼看剧越来越火，两个主演却跟失踪了一样，一次宣传都没做过。

    可即便到了这种程度，两人的cp粉依然不依不饶，马上为他俩找到了新的话术：别人都在努力宣传，怎么就两个主演没有任何反应？懂了，一定是为了保护对方而避嫌，他好爱他，我哭死！

    ……心累，彻底的心累。

    早先魏无羡还会暗戳戳地秀一秀，江澄不愿出镜，他就拍些两人的物品照片发到微博上，得意地看粉丝大夸他是宠妻狂魔。蓝忘机也会发照片，但不同于他这个配音演员，蓝忘机其实是个曲作家，只是由于认识聂怀桑的缘故，时常会被拉来给广播剧配乐。两人的粉丝并不重叠，也没人闲得去扒他们的微博，可现如今，拜聂怀桑所赐，他的平静生活全乱套了。

    魏无羡想到这，越发怒火中烧，又在心里把聂怀桑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再忍，好在他一通威胁之后，聂怀桑马上将功补过，连夜为他赶出了新的剧本。

    “澄澄，”魏无羡抬目望向怀中的江澄，面无异色地开始胡扯，“我这里有个新本子，聂怀桑给的，他求了我好久，说你声音特别合适，非要让你跟我一起配。”

    江澄的注意力被微博画作重新吸引，头也不抬一口回绝：“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你们配音圈的，不配。”

    “你先别急着拒绝啊，”魏无羡捏着他尖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聂怀桑说了，这本子比较特殊，演绎技巧倒是其次，关键要感情流露，最好是真夫妻，一集这个数。”

    江澄看着魏无羡比出的数字，缓缓睁大了双目，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动摇。

    “什么……咳，什么本子给这么多？”他问完才像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打量魏无羡，“聂怀桑怎么不去找蓝忘机？你俩上个作品配得那么完美，还吸了一堆粉，这次再合作，价格肯定比这个数还要高。”

    魏无羡敏锐地嗅到一丝酸味，不由挑了挑眉毛，笑道：“聂怀桑要的是真夫妻，关他蓝忘机什么事。澄澄，你这么在意上个剧……是不是吃醋了？”

    不想江澄一副见鬼的表情：“这有什么醋的？你和他人气高，多配点作品拿钱也多，反正最后都要交给我，我的钱不就更多了嘛。”

    “……”

    江澄说话常常讥讽带刺，魏无羡一阵语噎，根本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正话反说。不过江澄既然松了口，魏无羡生怕他反悔，赶紧将打印好的台本拿来给他：“你先看看，我教你。”

    江澄接过剧本，打眼望到首页放大的标题《霸道老祖与暴娇宗主之房帏二三事》，面色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他翻了几页，终于明白了聂怀桑舍得下血本的原因。这文本香艳无比，讲述了一对相爱相杀的师兄弟，你恨我我爱你缠缠绵绵无穷尽的故事。然而说是相爱相杀，绝大多数时候却只在床笫间体现，主角两人像有性瘾一样，没说几句话就滚到一处，光是在宗主的卧房就详尽细致地着墨了三次。

    江澄又往后粗略翻了翻，越看越生疑，“这……尺度这么大，配出来能播？”

    “播不播是一回事，录制就是另一回事了，”魏无羡抓着他的手摇了摇，“你也知道，我们配音时录的台词比播出来的要多得多，毕竟广播剧嘛，台词都可以剪辑，但要是不录，就什么素材也没有了。”

    江澄简直要冷笑了，“你管这叫台词多？是，这个师弟的角色确实台词不少，可这全是拟声词！”

    “对啊，正因为师弟需要一个配拟声词特～别好听，又没有违和感的声音，所以澄澄才最合适嘛。”

    魏无羡拨弄着他白软的耳垂，低声笑了笑，热气一阵阵拂过他的脖颈，“‘若不是师弟方才颤声柔气，叫得师兄骨头都酥了，我又怎会拿不稳剑，划破师弟的衣裳呢。’”

    “魏无羡，”江澄不适地偏了偏头，一股燥热冲开他的皮肤，让他忍不住有些发软，“你发什么神经……”

    “台词，”魏无羡一指剧本，老神在在，“怎么样，我配的还可以吧？”

    江澄低头一望，那几句浑话果然白纸黑字写在台本上，也不知道魏无羡是背下来了，还是刚刚看到的，竟然一字不差。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恶狠狠地睨了对方一眼，“滚！”

    “错了。是‘夷陵老祖还是这般没皮没脸，你故意弄坏我的衣服，你可知——’”

    “‘你可知这身衣服值多少钱？把你卖了都不够买我这一只袖子，’”江澄被他这么一搅，还有些不自在，赶忙截断他的话头，语速飞快地棒读完下面的台词，“‘何况你久居深山老林，身上连铜板都没有两个，你拿什么赔我！’”

    江澄摆明了不配合，魏无羡却并不着急，反而慢条斯理地摩挲起江澄的睡衣，继续跟他对词：“‘师弟，袖子而已，断了就断了，无需过多在意。今日你既在我的地盘，当然事事都要照我的规矩来。依我看，这正道君子的衣裳实在不适合你，要穿，就该穿我这黑袍，否则的话——’”

    魏无羡突然停住了话头。

    江澄等了几秒钟，见他正盯着自己不语，不由得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可话音刚落，他便感觉胸口一凉，魏无羡一手攥着他的睡衣前襟，居然一把扯开了睡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你特么——魏！无！羡！你有病啊！”

    “‘否则的话，不如就这样光着，索性你我都省事些。’”

    江澄这下是真不干了，一把将手中的台本甩到魏无羡身上。到了此刻，他也琢磨出点不对劲：这剧本一看就不正经，别说平台过审了，就是进录音棚都困难重重。魏无羡这混蛋平时也没个正形，就以逗他为乐，什么聂怀桑重写的，八成也是魏无羡随口扯的慌，只为哄骗他上床。江澄越想越来气，扔了台本还不解气，又在那迷倒万千粉丝的脸上留了个巴掌印。

    偏偏魏无羡还在捂着脸装正经：“哎呦！冤枉啊澄澄，你之前没接触过配音，这剧又是这种基调，当然不能你自己一个人领悟了！我这么做是带你入戏的最好方法，也就是俗称的体验派嘛。”

    “体验你个头……啊、你别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