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 言情小说 - 同归(武侠NP)在线阅读 - 第六章 蝶引

第六章 蝶引

    姜昭看她面色凝重,心下一紧,“你感知到了什么?”

    元淮垂眸,斜了他一眼,“大概有四五个人,他们正在赶往这里,速度很快。”

    她从石块上起身,不紧不慢地朝他走去。姜昭不自觉地向后移动身子,元淮站定在他面前,“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奇怪,他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呢?”

    元淮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目光锐利,仿佛剐去了姜昭的这身皮rou,直直刺进了他的心底,“你的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洞口石壁上树影婆娑,外面又起风了,摇落枯叶无数。在铺天盖地的清脆声响中,几道疾速凌厉的破风声尤为明显。

    元淮身形高挑,她的影子完完整整地盖住姜昭。姜昭跪在她脚下,他喉咙紧张得痉挛。他不清楚元淮是否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这也是今夜里,姜昭第一次真正心生恐惧。

    他对武功内力一窍不通,只要来人稍加提防,他绝无近身可能。姜昭无法如元淮直接探听来人动向,不知底细,便无从谋划。

    他浑身紧绷,惊惧与焦灼愈演愈烈,他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脱身良机就这样溜走。

    那声音越来越近,想来人很快就会赶到。元淮环顾四周,她踮起足尖,提身运气,衣衫微微飘动,正欲飞身跃起,姜昭一把拽住她的袍角。

    “不······”他声线颤抖,极力恳求,“别丢下我一个人,求你,求您······”

    “我愿奉您为主,主人……主人!”

    元淮抬手,真气化剑,利落干脆地割断袍角。她在姜昭绝望的注视下果断抽身离去,姜昭只捕捉到她衣摆一闪,人就没了行迹。

    恐惧如滔天巨浪,侵蚀肌骨,席卷神智,他跪都跪不住,几乎要瘫软在地。

    “我死了,便再无人知晓珑花草的下落!”姜昭拼尽全力大吼道。

    他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视线所及之处,姜昭不肯放过洞中任何一寸角落,只是他没有看到半分人影显现。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效仿先前做法,想用新的线索换取她的庇护,显然,女孩厌倦了他一味的含糊其辞。在没有得到切实有利的讯息前,她不介意让他再吃些苦头。

    来者何人,他不得而知。但姜昭晓得,觊觎他这身血rou的,绝非仅有那一人。

    在这些人中,他唯独不能落入······

    洞口响起一串错综杂乱的足音。

    姜昭身子僵直,他还攥着那片衣料,迟迟未转身。

    竟然来得这么快······

    “你倒是命大,居然躲到了这里。”领头那人瓮声瓮气道,“就连白柯都着了道,也得亏那小子反应迅速,在你身上种了香,这段日子可让哥几个好找啊!”

    听到白柯二字,姜昭了然,僵硬的后背微微放松,但这不代表他脱离了险境。只是现下并非他预想中最坏的那种情况。

    他侧身望向洞口,那人朝他走来,身后的四人紧紧跟随,这五人都生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煞之相。

    “大哥,你看——”最末那人忽而一指,头领顺他指向的地方看去,他的注意力都被姜昭那张恐怖的脸吸引,一时没顾上旁的状况。经同伴提醒,他才看到这人近似赤身裸体。

    他披了件松垮的外袍,打眼看去便知是件不错的料子,怎么也不像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再细瞧,他的皮肤绽裂,晶莹的水珠和暗红的血水纵横交错,身旁还有一池水,仿佛才沐浴不久。

    “你从哪偷来的衣服?还有兴致洗了个澡?”头领嘲讽道,他目光下移,瞄向姜昭脐下三寸,嘴巴里讲着污言秽语,“倒是根会招女人喜欢的物什。怎么,荒山野岭的,还有饥渴yin荡的小娘们勾得你yuhuo焚身,就地来场活春宫?”

    姜昭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怒目而视,却在触及这些人的佩刀时微微凝滞。

    不远处的某块石壁上,元淮屏息而立。她让姜昭爬到面前时,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也没在意。仅仅是觉得他浑身血污太过脏臭,顺带再看看他的伤口,究竟因何而生。那头领的话引得元淮忍俊不禁,她急忙捂住嘴,又被带起了好奇心,探究似的打量起姜昭那根东西。

    嗯,的确分量十足。可那张脸却实在倒人胃口,让人兴致全无。

    元淮小心地感知了一下这几人的内功修为,她默默嘀咕,这是从哪里来的废物货色,他们的武功简直稀松平常,若放在合欢宗,怕是连半日也活不过。

    “大哥,白柯栽在了他身上,此人定有古怪,您万事小心。”那人又出声提醒。

    元淮的眼神落向他,这人看起来很是积极,可他始终站在最后,不,应该说躲在最后更恰当些。

    一个精于算计,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

    她的目光渐深,这个人,或许可以······

    “怕什么?他中了蝶引,逃到天涯海角,也翻不出主人的手掌心。石峰,你总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怪不得主人不待见你。”头领痛骂道,“瞧瞧白柯那小子,嘴皮子利落,哄得主人对他青睐有加······”

    蝶引?

    元淮惊诧,她气极反笑。自己竟差点着了他的道。有追踪效力的蛊虫毒物不计其数,唯蝶引独居第一。蝶引如附骨之疽,无人能斩断母蛊与子蛊的联系。不论相隔多远,蛊主皆可时刻掌控子蛊的动向。

    若就贸然携姜昭一同上路,尚且蒙在鼓里的她无疑会沦为众矢之的。

    怒气郁结于心,偏不得纾解。元淮握住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克制不住满腔杀意,决计直接挥剑斩下姜昭的脑袋,但石峰和头领的下句交谈将她重新拉回了现世。

    石峰忙赔笑道:“是是·······”

    “依我看,主人下令让我们把他活着带回去,却没说不能伤着他。咱们直接砍掉他的一条腿,他便再跑不了,也动不得别的心思。”

    姜昭眼神阴狠,犹如嘶嘶吐信的毒蛇,非人的恐怖脸庞面皮抽动,说是丑如恶鬼也不为过。头领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他壮胆似的大步向前,朝那张瘆人的脸狠狠掴了一耳光,仿佛如此就能击散惧意。

    ‘啪’

    姜昭的脸被扇歪在一边,他好像被定在原处,久久未回身。头领抽出背后的大刀,嘴上高声叫骂,不顾同伴劝阻,执意劈砍姜昭的大腿。

    ‘叮——’

    宽厚的刀刃被一把长剑抵住攻势,这剑似凭空出现,来得突然,头领连同他身后几人俱是一惊。头领反应更快,他握刀的手腕倏尔发力,用劲之大胜过先前数倍。

    那柄剑锋被微微压低半寸,他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准备故技重施,依靠蛮力硬生生地击退对手。

    他的目光停在长剑主人皓白的手腕上,沿腕线攀升,看到隆起的圆润半弧,他嘿嘿笑道,“小娘们,急着为你这姘头出······”

    元淮蓦地泄劲,长剑回撤,头领的刀刃陡然一轻,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她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瞬息间切换了攻击对象。衣袖飘逸,如骤然绽放的花苞,她灵巧地绕过他身侧,挥剑直取另一人的头颅。

    guntang的鲜血四溅,铺天盖地的血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他们几人的武功与元淮相差甚远,元淮转眼刺出第二剑,这次她不似方才那般凶残,剑锋插进后面那人眉心,没入脑袋,将他的头骨击得粉碎。

    他的头颅像个熟透的西瓜,内里炸得稀烂,外表却完好无损,看不出端倪。

    只除了元淮拔剑时带出了一缕血丝。

    此刻,头领持刀的身形才缓缓转到一半。他的大刀悬在空中,元淮眯了眯眼,太慢了,在他刀刃落下前,她至少可以再挥出五六剑。

    她腰肢一拧,反手切断了头领的喉管。

    血水暴雨似的飞洒,溅了姜昭满身。他在血液喷涌的瞬间便闭紧了双眼,看到元淮出手的刹那,他的心念微微一动,就像长久死寂的湖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滋味甚是奇妙。

    这算是某种······保护么?

    尽管女孩不久前还对他百般羞辱。

    姜昭自嘲道,他记不得上次被人护在身后是何年何月了,高门荣光,侯服玉食,早已灰飞烟灭。

    他抬手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眼睫还挂着层血珠,姜昭看不太清东西,但他听到了一声轻笑,隐含嘲意。

    “要跑去哪里啊,你的兄弟还在这等着你呢。”

    石峰和他最后的同伴看着满地的尸块残骸和面前笑吟吟的少女,当机立断,足下轻功运行到极致,恨不得就地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离才好。

    什么狗屁兄弟,有命活着才是王道。

    元淮空着的左手调转内力,食指和中指上勾,隔空抽出一股池水,内力裹挟水流,化作一支疾速飞驰的利箭朝二人掠去。

    石峰动作稍快些,先于另一人半步。他的同伴被刺了个正着。这是被姜昭血液污染的水,元淮第一次直面它作用人体之上的威势。

    元淮足尖点地,轻轻一跃,朝一旁微微错开几步。

    rou体接触到污水,顷刻便开始消融。他爆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不难想象他正在经历的是何种可怕的痛苦。

    皮rou在几个呼吸间就化成了一滩软烂血泥。石峰吓傻了,右手小指传来灼人的疼痛,他后知后觉低头查看,只见指甲上沾到了一点零星水渍。

    “啊——”他疯了似的到处摸索武器,他翻到一把小刀,立刻挥臂砍向右手。但这违背了人的求生本能,刀刃割进皮rou,即刻触发了身体的自动防御机制,他执刀的力气一下子xiele大半。这刀卡在骨缝里,痛得他哇哇大叫。他万分惊恐地看着手指上的皮rou开始融化,露出了森森白骨。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感染已是迅速扩散。他的半只手掌都变成了黑紫色,黑红腥臭的脓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石峰嘴唇颤抖,他咬紧牙关,再次举刀,位置照刚才上移数寸,运足内力,对着手肘狠狠劈下。

    这次他至少用了七分力,那只手臂应声落地,手肘处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断肢切口完整,不断地喷射鲜血。

    石峰痛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是抑制不住的含糊呻吟。诡异的是女孩并未追上来,可他万万不敢停下脚步。直觉告诉他,那女孩的目光还一直黏在他背上,杀气不曾消减。他甚至记不得方才发生了什么,遮天蔽日的血腥气将他淹没,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破碎的尸块,而他连凶手的容貌都未看清。

    元淮取出一把匕首,两指在剑身一抹,反手掷了出去。

    石峰的动作很快,但元淮的匕首更快!

    他似乎隐隐听见了一阵嗡鸣声,但右臂的剧痛撕扯着他的神经,煎烤着他的理智,他全然无力思考如何躲避。

    匕首轻轻擦过他的肩膀,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点小伤比之断臂之痛,简直不值一提。

    石峰一鼓作气,他把全部内力都用在了足下,几个起落又是飞身数里,离那座梦魇般的炼狱洞窟越来越远。

    偌大的山洞,只剩下了元淮他们二人。

    姜昭跪在满地血污中,刚洗干净的身上又沾满了殷红的鲜血。黏稠的血浆从他的头发滴落,他面无表情地低着头,许久,他终于发问:“你······为何不杀了他?”

    在他低垂的视线里,眼前的那道高挑的影子缓缓移动。姜昭看着它渐渐收缩,最后在一双靴子下汇聚成一团。那张清丽的面容撞入他的眼底,她敛了笑,一如初见时分冷酷——

    “你中了蝶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