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相思始觉海非深(rou渣、受夹腿、梦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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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已经想好了。我还是把这孩子…生下来罢。” 沈峤话音刚落,顾横波和袁紫霄对视一眼,二人脸上均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袁紫霄沉吟片刻,道:“看来这孩子对沈掌教意义非同寻常…” 沈峤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与他缘悭此世,非我所愿。可是事已至此,若能留下他的一丝骨血,也算不枉此生。” 顾横波刚想开口,问“所以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究竟是谁,值得你这样付出”,被袁紫霄的一道目光盯了回去,默默把问题吞下。 沈峤苦笑道:“刚才袁宫主为我详陈利弊,我却一意孤行,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我虽修道多年,却依然无法破执,恐怕今生难得真道。倒叫袁宫主见笑了。” 袁紫霄正色道:“老君曰,‘执著之者,不名道德’。[1]可若一个人执著于不执著,又何尝不是一种大执著?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2] 沈掌教乃至情至性之人,何须妄自菲薄?” 沈峤听罢,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多谢袁宫主开解。” 袁紫霄又低头在沈峤左右手腕上各探了一遍脉,开口道:“我观你脉相,胎心倒还平实,想来已经坐稳。听闻沈掌教多年习武,身体比常人更加强韧,这些日子只要好好调养,未必不会逢凶化吉。古人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沈掌教心意已决,那我们必要做好万全准备。琉璃宫藏有许多上古典籍,又聚集了四海能人异士,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又转头对顾横波说,“所以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沈峤:“多谢袁宫主慷慨相助。不过,这孩子的父亲仇家众多,我与他的关系又天下皆知,此事我不愿令太多人知晓…” 虽然沈峤并未说出姓名,顾横波也回过神来了。她此前行走江湖倒也听到些关于师兄和那位魔君的风言风语,自己从来没当回事过;当日试剑大会上,狐鹿估欲下杀手之时,师兄被晏无师及时出现带走,她也只是想到二人可能是有些交情罢了。但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师兄是天下最大正派的掌门,怎么会怀上已故魔君的骨rou? 袁紫霄道:“沈掌教放心,我自有分寸,必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知晓。” 顾横波道:“可师兄…那个,你的肚子现在不显怀。可后面月份大了,这山上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沈峤略一沉吟,道:“师妹,这半年可否拜托你代替掌教之职?你素来胆大心细,武功也能压得住众人。这玄都山我交与任何人都不如交给你放心。待我生下孩子便尽快赶回来。若是回不来的话…” “呸呸呸,你别瞎说!”顾横波赶忙打断他。 袁紫霄:“沈掌教,可愿意随我去往琉璃宫暂住?虽然路途有些遥远…” 沈峤:“多谢袁宫主好心邀请。可我听说,琉璃宫孤立海外,遗世独立,门中弟子不参与江湖恩怨。虽对武林中事了如指掌,却大多不会武功。若我前去,万一给他的仇家听到风声,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还是不上门给贵派添麻烦了。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去处…” 袁紫霄:“既然如此,我会回宫查找典籍和药方。到时带得力之人去寻你,尽力保你母子二人平安。” 沈峤:“袁宫主,萍水相逢,得你如此关照,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袁紫霄低头,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微笑:“你是横波最重要的人,我自当尽心尽力。” 沈峤的眼神在二位少女身上扫过了一圈,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横波说:“师兄,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呢?你告诉我们一声,有事情也好互相传信。” 沈峤道:“浣月宗在渭州有一处宅子。那边离中原有些距离,能认出我的人应该不多。虽然接近吐谷浑边境,民生倒还富庶,而且我对那里也算熟悉,想必一人在那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不便。”又给二人说了大概居所。顾横波便说如在玄都山遇到了难办之事就给他传信。袁紫霄也与他约定,半年之后会带上宫中医师去渭州找他,并给沈峤开了几个调养身体的温和方子,告知他现在过于清瘦,孕中需要多进些餐饭,对胎儿有益;并叮嘱了一些日常要注意的事项,比如不可吃薏仁、红花等物;禁饮酒;平时不可提重物、做下蹲等动作云云。 沈峤又给长安的边沿梅传了一封信,说自己有事要去渭州谢府借住半年,亦可顺便在边境打探黑衣人的消息;若浣月宗有危难,可求助于玄都观袁瑛或者联系自己。 如此安排好手中事宜,沈峤便动身启程去往渭州。 渭州与凉州同为西域重镇。秦昭襄王年间,在陇山以西之地设陇西郡,并在此修建长城,以御外敌;秦始皇年间,大将军蒙恬率军三十万北伐匈奴,行至此处,修缮了昭襄王时期的秦长城,至此,秦、赵、燕的长城连为一体,此为“万里长城”最西端;汉武帝年间,张骞出使西域,从长安出发,溯渭水而上,越陇山进入此地,过黄河,入青海,越祁连山进入河西走廊;北魏年间,又以“渭水之源”置渭州,并一直沿用至今。[3] 晏无师在吐谷浑王城被五大高手围攻后,二人又被陈恭威胁深入大漠深处的婼羌寻宝。几经波折终于脱险后,二人一路相依为命从西向东逃难至此,来到渭州谢府住下,度过了二人生命中难得的一段平静时光。 到达渭州这日正是七月七的清晨。他凭记忆走到谢府门口,门锁上斑驳的铁锈暗示着主人已经离去日久,沈峤用双手轻轻一拉,那锁就应声掉下来。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4],沈峤走过垂花门,看到院子里被打碎的青石板以及廊柱上被撞击的痕迹都宛如昨日,大约是那日雪庭禅师带人袭击之后,吴伯便知道此处已经暴露,当即弃宅离开。沈峤在宅中里转了一圈,除了打斗中略微损坏的院子,其余物品的状态一应完好,甚至柜子里还能找到晏无师和他自己的几套干净成衣。想来此地住着许多来往商人,屋宅空置也是司空见惯,加上治安良好,是以吴伯离开之后并未有人造访。他本想自己随便收拾一下算了,又想起袁紫霄让自己别干重活,索性去街上雇了两个短工来清理了院子,换过石板,重新漆了廊柱,拔去了花园中疯长的杂草,扫掉家具上一层薄灰,短短一个下午就把这院子收拾得敞亮了起来。玉阶彤庭,明窗净几,看的人心情也不由得轻快几分。 上一次来渭州时正是隆冬,此番却是盛夏。渭州地处北地,气候比起南边的玄都山来要少一些炎热。沈峤躺在院中的凉椅上,仰头看着星空,只见夜凉如水,玉钩遥挂,冷风清庭,流萤四散。想到星桥鹊架,相逢一醉,纵使别多欢少,有人到底能在年年今日相会。而自己同那人的缘份却如彩云易散,皓月难圆。 此情此景,教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离愁别恨,又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情来。那时晏无师头部重伤,尤其一到了晚上病情反复,几个人格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特别是谢陵到了晚上不肯好好睡觉,导致他白天总是精神不济,让这段时光显得既好笑又温馨。 沈峤从院中望向正房,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人披着一身白袍,神色恹恹地将手肘撑着罗汉床中间的茶桌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的样子。沈峤不得不承认,晏无师的俊美是极难抵抗的:站立时如列松积石,行走如泠然御风,即便是这困得东倒西歪的样子,也能令他生出一种“傀俄如玉山之将崩”[5]的感叹。晏无师曾经打趣说,若是谢陵和阿晏换上吴伯那张老脸,自己还会不会对他们和颜悦色?想想过了这么久,竟还是对那人的一颦一笑记忆犹新,莫非自己当真喜欢的就是他那张脸么? 他摇头苦笑,起身回房去睡。 二人上次来此处落脚的时候是元月当中,飞雪连天,凌寒刺骨。当时朝南的正房被晏无师给占了,吴伯便把贵客安置在西厢房。沈峤是个念旧的人,这次也依然歇在这里。但是夏天天气和冬天反了过来,这屋子被午后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即使晚间亦还有些燥热。沈峤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却说怀胎四月以来,沈峤的孕吐症状越来越轻,但他此时却有了另一桩苦恼。之前端午那几日开始,他便每天觉得下身又滑又腻,那时只当是穿不惯粗布衣裳所致。后来得知自己有孕,又看了些医书,方才知晓这是极自然的反应。盖因妇人怀妊中阴门滑泽,肾水外溢,此时与丈夫行房反而可以安抚情绪。而且医书除了孕期头两个月之外,也并不禁忌房事。[6]可惜他如今没这个福分,一个人孤零零侧卧在床上,将蚕丝被团成一团夹在腿间反复磨蹭,[7]却始终不得解脱。他脑中不受控制地跳出那日与晏无师欢好的画面,顿觉无地自容,便开始默念清心诀。谁知脑中思欲尚可抑制,下身却清液涔涔,麻痒之意愈烈。可怜沈峤从小清心寡欲,哪里受过这种磋磨?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探入裤中抚弄前端,伏在枕上呜咽片刻,不多久便xiele满手。只是前面的阳精虽xiele,花xue里却还是湿得不像话。那yin水顺流而下,倒让他后xue也发起了痒来,只盼着有什么东西能填进去将那无尽的空虚填满。只是沈峤素来矜持,即便四下无人,也实在做不出将手指插入自己身体里的举动。他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中不断自责,终是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在谢府住下之后,沈峤逐渐适应了渭州的生活。早上在院子里练练剑,侍弄一下花草;中午去外边酒馆吃饭,顺便坐在那听一听天南地北的江湖人畅谈天下事;下午再去街上逛一逛,买些蔬食;晚上回家就挑灯看些从玄都山带来的道家典籍和医书。 这天是七月十四。原来每逢七月半,渭州城中便会连续三天举行规模颇大的集市。中原的丝绸、陶瓷、茶叶,和西域各国及周边吐蕃的牛羊、马匹、皮毛、香料都被商人带到此处交易。沈峤身着一件天青色绉纱道袍,头戴着逍遥巾,在集市中信步徜徉,活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此时他已经怀孕四月有余,但在宽袍广袖之下,根本看不出小腹的凸起。西域人性格奔放,见他长得好个个都要拉着他推销一番。在经过一个摊子时,沈峤被那商家卖的东西吸引了目光,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只见那红绸上摆着银、铜等金属或玉石制成的状若男根的物事,那形态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直把他惊了个目瞪口呆。 此地靠近西域,民风开放,闺房中男女用此物相互取悦实乃平常,当街叫卖亦未觉得有任何不妥。那商家看到沈峤频频回头,又见他生得俊俏,想必是个风流人物,便拉住他热情地介绍,往他手里左一个右一个地塞了满手。沈峤羞红了脸,只觉得揣了一堆烫手山芋,连连推说“不…不需要”。 那商家笑道,“小郎君又何必害羞呢?看你如此英俊不凡,想必有相好的人了?这是给小郎君还是小娘子用呢?” 沈峤嗫嚅着说,“那…郎君吧。” 商家便给他挑了一个四寸左右的玉势,又送了他一盒脂膏并一册春宫图,见这小郎君如此害羞,还好心地给他包了起来。沈峤付了钱,便觉得羞愧难当,一路疾步走回了家。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买下了这等yin乱之物,只觉得又悔又疚,将那布包一整个丢进柜子深处锁了起来。 第二日便是七月半,他想起自己前日买完玉势之后就匆匆离开,还没有将集市好好看完,于是又去那逛了一早上。西域崇佛,他买了些印刷精美的佛经,只是当闲书来看。中午则去城中心的酒楼坐了坐。这个月他日日来此,那店家与他相熟,便每日给他将二楼靠窗的好位子留着。这里可以俯瞰集市,风景宜人。他慢悠悠地喝着一杯酪浆,只听见一楼的客人说道: “…话说那隋帝自即位以来,正大举减轻赋税、整饬军备。依我看,他这是准备随时攻略江南富饶之地了?” 另一个人说道:“我看未必。这北魏、北周历代君王都对突厥俯首称臣,唯独隋帝建国之后多有冷落,进贡都不如之前丰厚。这突厥可汗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看不久必然要对大隋出兵,到时候北方自顾不暇,分身乏术,哪有精力南下伐陈?” 又有一人说,“那是因为当今天子是咱们汉人,突厥人虽然凶狠,大隋也不会坐以待毙。再说,这第一高手狐鹿估已死,突厥各部高手如一盘散沙,我中原何惧?” 既然提到了曾经的天下第一狐鹿估,酒馆中的话题就自然而然地从国与国的战争变成了大家喜闻乐见的武林至尊之争。 “诶,你们说,这天下第一的狐鹿估死了,打败他的晏无师也死了,那现在谁是天下第一?” 一人说:“当属临川学宫宫主汝焉克惠,据说那日他与晏无师在建康城外切磋,二人打了个不分胜负。” 另一人说:“依我看,应该是纯阳观主易辟尘。听说他的弟子李青鱼不到二十岁就和玄都山原掌教郁蔼打了个平手,这临川学宫年轻一代弟子里却根本没有出众之人,想来汝焉克惠的本事也不怎么样。” 又一人说:“你们懂什么?依我看,现在的天下第一是沈峤!听说那一日试剑大会上,他与狐鹿估对上,过了五十招而不落败;后面又上玄都山连毙郁蔼和桑景行两大高手,夺回掌教!当日琉璃宫都把他同雪庭禅师并列排在天下第五。如今天下五大高手已去其三,汝焉克惠和易辟尘都是日薄西山,垂垂老矣;沈掌教却正当盛年,即使现在武功跟他们不相上下,这天下第一的位置早晚是他的!” 众人听到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论证,又兼以沈峤风评颇好,都心悦诚服地鼓起掌来。 而他们话题中心的当事人此时正坐在楼上扶着额苦笑。这些人明明没有经历试剑大会和玄都山一战,却把一些不实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且不提自己在狐鹿估手下过了五招就被打到吐血倒地,郁蔼和桑景行也根本不是他杀的…倒是大隋与突厥的关系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实在令人忧心。 曾几何时,他是个坐在酒肆茶楼里,却听不懂天下局势的单纯道士。 可现在能听懂了,身边却没有想要与之交流的人了。 也许是白日在酒楼里听到的高谈阔论令他过于印象深刻。这一晚,沈峤做了一个梦。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红木的拔步床上,[8]四周围栏雕着精美的吉祥海云纹样,又挂上了大红纱罗。帐外红烛摇曳,映出了房中的陈设。他认出这是长安少师府,晏无师的卧房。 他们成亲了吗? 熟悉的那人伏在他身上,正从他的额头往下、沿着他的眼角、鼻梁、颧骨细细密密地吻过,一直亲到他的耳边。此时对方还埋在他身体里挺动,发出的呢喃也带着浓重的喘息声。 “阿峤…好阿峤,以后你就留在长安,再也不走了罢?” 二人的双手十指相扣,身上都未着寸缕,在大红的锦被下紧紧相贴,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快感一波一波地蔓延到他全身,沈峤感觉全身仿佛泡在温水了一般,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他喃喃地说,“我总归是要回玄都山的…” “嗯?…可是咱们刚在一起…一定要走吗?” 那人明明一把年纪,撒起娇来却一点也不忸怩。他不再前后挺动,而是改为磨着沈峤花xue里面的一处软rou,缓缓地打着转。 沈峤刚才被他插得本已快要到了,这会对方突然慢了下来,将他不上不下地吊着,只觉得下身热意烧灼,百爪挠心。他拼着脑海中尚存的一丝清明答道:“唔…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毕竟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晏无师慢慢地停下了动作,他抬起身,低头注视着沈峤双眼。 “…若是,你回去后,再见不到我呢?” 二人四目相对,沈峤一时怔住,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出话来。 迟迟听不到对方的回答,那人满眼的期待热意逐渐冷了下来。但这失望之色只是转瞬即逝,晏无师的眼神又恢复了坚定,道:“我明白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沈峤在心里大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人开始快速地抽送,埋头在他颈间说,“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办到。” 沈峤眼前一片恍惚,下身被疯狂贯穿,覆在二人身上的锦被翻起滔天红浪。他内里一阵酸痒难耐,只觉得百骸皆酥。他紧紧搂住身上那人,二人抱在一起xiele出来。 只是转瞬间,那大红的婚房便化作铺天盖地的血海向他拍来,浪潮退去时,他一个人跪在半步峰顶上,怀里抱着一具全身浴血的冰冷尸体。 沈峤哭叫着从床上坐起。下身一片湿凉。 窗外泛起鱼肚白,西边的天空挂着一轮凸月,已逐渐接近圆满。 可是他的心里却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那里是他此生永不想触碰的、埋藏在心底最深的不甘和悔恨。 在他很小的时候,祁凤阁问他,为何下山一个月就想回来? 他答道,“我想要和师尊和师兄弟们,大家每天开开心心、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祁凤阁死后,郁蔼暗害了他,谭元春背叛了他,长老们趋名逐利各自为政,师弟师妹和晚辈弟子还仰仗着他的保护。 他要在这乱世守护群狼环伺的玄都山,却没有一个人能同他分担这身重担;他不是大罗神仙,也会有精疲力竭、卵石不敌的时候。 可他没有想到,真的到了这么一天,却是那个自私薄情的人站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 沈峤曾经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与玄都山相提并论。 可若是如今玄都山的平和安稳,要用晏无师的命来换呢?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他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单纯坚定的谢陵,善解人意的阿晏,都只是晏无师的一缕幽魂。他徒劳地把那人身上至真至善的一面与他割离开来,仿佛这样就可以确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钟情于真正的晏无师。 可是他心里明明知道,在魔心破绽痊愈之后,那些人格从未消失,而是永远成了晏无师的一部分。若非如此,也不会在二人均受伤之际将最后一颗玉苁蓉喂给他,不会在合欢宗诸人围杀时独自引开桑景行了。 那人正如谢陵一般依恋他,同阿晏一般爱重他。或许从更早的时候起,那人的心里就有了他,否则又怎会生出谢陵、阿晏这样的人格?近千日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那人早就与他一样深陷其中。只是与他一样不肯承认罢了。 尽管晏无师找了许多借口,说挑战狐鹿估只是为了争天下第一,是他随心所欲、兴之所至的快意人生。但沈峤心里明白,他本不需要刚恢复伤势就去九死一生地拼命。他所做的一切,说到底只是为了护着自己。 他从玉生烟那里听说,那人在决战之前就叫人去抚宁县的所有赌场押了“两败俱伤”的结局,后来果不其然赢了五万余两。 沈峤坐在床上,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晏无师啊晏无师,你算无遗策,你了不起,你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可他怎么舍得将自己、将他们的骨rou就此抛下? 他想到那飘着五色丝绦的集市,想到别庄里滚落满地的青梅。 他明明也想一生一世地陪在自己身旁,如同人世间一对最普通的恋人,在熙熙攘攘的集市给他买一个定情的香囊,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给他酿一年的梅饮。 可为什么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 尽管许多个月来,他曾在外人面前几度落泪,沈峤却始终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座边塞孤城,无人在意的小院里,他终于不再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埋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七月半集市的最后一天,人也是最多的。沈峤魂不守舍地在街上走着,他一向喜静,此时出门只因怕自己一个人在那充满回忆的院子里再呆下去会疯掉。这集市中的摊位旁大多围了一圈人,他走到一个颇为冷清的摊位前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地上摆着狛犬、狮子、莲花等木雕,旁边还堆了些成色极好的紫檀、花梨、黄杨木料子。那小贩笑着迎上来问,“郎君要点什么?” 沈峤忽然心有所感,道:“可以给我雕一个牌位吗?” 原来,人死后的牌位一般用棺材的边角料做成。可是晏无师死了之后连尸体都无处可寻,自然也没有棺材和牌位。小贩虽颇感晦气,但看这个郎君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大发善心地给他挑了一块上好红木,三两下雕了个牌位出来,又问他“要写何字?” 沈峤:“谢谢,这样就好。” 为了表示歉意,他给了不少银钱,慢慢地走回了家。想起之前在遂州客栈里,那人点了他的xue道,将他抱在怀里上下其手了一番,又睁眼说着“咱们不是在谈情说爱,是志同道合的道侣”的瞎话,便拿出山河同悲剑,在那牌位上一笔一划刻下了“先道侣晏无师之灵位”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