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无谓的杀戮,是我实在不愿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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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西斜,望仙镇的镇东街道,宽敞的朱雀大街寥寥无人,反而是看不清的黑影频频出现,倏忽飘过。 随着太阳离去后,整座小镇的上空也逐渐冷沉下来。 旁边幽深偏僻的巷道里,独有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几只乌鸦立在墙头,黑豆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陷入沉思的京照夜抿着嘴,闷声不语。 店小二像是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继续说道:“天不留人情,那少爷刚下葬才过七日,后院就走水起了一场大火,整个宅院被烧的破破烂烂,所有人都葬身火海,不久后女方家觉得晦气,便远远搬走再未回来。” 他远远瞥向梅宅的方向,声音低沉。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靠近梅宅,百姓们都说靠近梅宅必定不幸,里面就住着那少爷的鬼魂,怨气多年不散成了厉鬼,有进无回,死相极惨。“ “他成了厉鬼?”京照夜皱紧眉头,脱口辩驳,“不会,他的身上没有难闻的厉气和臭味,绝非厉鬼。” 语落,店小二就是一怔,神色错愕的盯住她。 京照夜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虚虚对他一笑,就打着哈哈装作无辜模样,忙从地上捡回糕点包打算溜之大吉。 临走前,她看也不看店小二塞进手里的东西,直接递回给了他。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用不着,还你吧。”她的笑脸纯真无比,坚定说道,“你们都误会他了,他是个顶顶好的鬼,绝不会轻易害人,更不会舍得害我。” 说完,她提着糕包向他摆摆手,转身大步跑走。 跑去的方向正是梅宅。 徒留巷道里的店小二捏着那物,站在原地,面色阴沉。 站了片刻,他捏紧掌心里的三角符咒,转身走向左边的巷口。 他前行通畅,抬腿无恙,哪还有方才瘸腿不便的模样。 却是刚踏进转道的巷子,一顶红色小轿就静静的停在狭窄小路里,不知已是在此处停留了多久。 家仆打扮的灰衣仆从侍立轿旁,垂头束手,苍白瘦弱的脖颈上一道鲜红於痕,隐隐有血迹渗下。 看见有人从巷口那头走近,灰衣仆从猛然扭头看来,表情僵硬的盯住他,空洞眼眸里全是森森冷意。 小轿拦路,家仆面冷,显然是来者不善。 见状,店小二前行的脚步一下顿在了原地,不甘示弱的冷冷望了回去。 下一刻,五根修长玉白的指骨挑开轿帘流苏。 “阁下巧言哄骗的功夫愈发见长了。” 轿里的红衣公子孕肚硕大,微微扬起下巴,文质彬彬的开口。 “我家娘子心善,耳根子也软,却非言听计从的傻子,旁人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单凭几句半真半假的话就转头怀疑我。” “你若不担心她受骗疑你,又怎会轻易出宅?”店小二盯着他的孕肚,一点点的冷笑起来。 “你如今已是怀了她的孩子,鬼力一日弱过一日,以为还能躲我多久?” 他叹息一声:“是的,我知道,不拿到我的鬼丹,阁下总是不肯罢休的。” 叹息过后,轿里的公子微微一笑,依旧儒雅如竹,温和如水,真如月夜下的一地梅花成精。 分明他说的温温柔柔,笑意淡然,对面的店小二却是如临大敌,抬手化出一杆长枪,横劈身前,一幅严阵以待的架势。 “以前我久居宅子避而不见,是不愿与阁下多计较,毕竟一身修为得之不易,若被毁了岂非可惜?”他一幅为难模样。 “无谓的杀戮,是我实在不愿见到的。” “一身修为罢了,没了便没了,大不了重修便是。” 店小二的神情肃穆,眼底是势在必得的狠意。 对着轿里温润如玉的红衣公子,他却视如仇人一般,大声叫嚷,极其嚣张。 “鬼丹极其难见,食之胜百颗灵丹妙药,哪个修道者能视若无睹?我就是拼了全身修为不要,也定要拿下你练骨髓丹助我修炼!” 轿里的俊俏郎君听后,再次轻叹一声,颇有无奈之意。 “好好好,我听见了,原本看在故人情面有心放阁下一命,阁下却屡屡挑衅,多次派些小猫小狗闯入宅邸,满身修为不在乎,难道命也不要了么?” 一边清清淡淡的说着话,一边从轿里慢慢起身,红纱垂地的梅逊雪款款走出轿外,硕大滚圆的肚子异常明显。 轿旁的灰衣奴仆适时上前扶住他,低垂头颅,鲜血顺着脖间直流而下。 “阁下为了取得鬼丹,暗中采取手段的行径,数次打破我在望仙镇定下的规矩,着实难容。” 他温温和和的笑着说话,嗓音亲和,语调冰冷。 “触犯镇规,引诱外人,谎话连篇,再留阁下继续活着,对我没有丝毫的好处可言。” 语落,他抬腕屈指,打了个响指。 “这一次阁下可要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介时入了黄泉地府,莫要怪我出手太重,不留情面。” 片刻以后,成群成片的乌鸦从远处空中聚集飞来,嘶哑嘎声响彻上空,无数的黑点遮天盖日,如乌云压城。 漫天遍地的乌鸦迅速充斥了整条狭窄安寂的巷道,落满了墙头,轿顶,树杈。 无数冷幽幽的黑色豆眼不约而同的盯住双手拿枪,神色凝重的矮瘦男子。 背后成片成片的乌鸦挤满每一处角落,皆是伏低身躯,静候梅逊雪的命令。 下一刻,他偏了偏头,轻声吩咐,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得礼笑容。 “撕碎他。” 偌大的梅宅占据了大半街道,大门紧闭,安安静静。 刚跑近梅宅周围的一里地,天色就迅速变的沉重黑透,和两条街道外尚有余辉的天空大为不同。 站在梅宅门外,京照夜抬头多看了空中两眼。 便见乌压压的大片黑云漂浮在头顶,无风的缓慢蠕动着,像是活物一般笼罩着整座梅宅。 她敏锐的感到些微怪异,正欲放下糕点走回宅外查探一下,面前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被从里往外的打开。 一身红袍胜血的俊俏郎君就抚肚站在门后,旁边是垂头提着灯笼的安乐。 梅逊雪红衣黑发,眼角眉梢皆是柔情似水,半边脸沉浸在暖色烛光里,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他站在门后盈盈抬起手腕,皮rou白嫩,身姿动人。 “为夫已是等你等的好久,眼睛都等的隐隐作疼。” 闻言,京照夜哪还顾得上其它,忙急身上前与他十指相握,颇为心疼的摸摸他的脸,他的眼睛。 “好端端的,怎么就疼了?”她鼓起腮帮子,轻吹了吹他红绸遮掩的眼眶。 幼时她练功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即便擦了药,晚上翻身还是疼的睡不着,便缩在被窝里呜呜直哭。 不久闻声赶来的师祖就抱着她,哄着她,耐心轻吹她身上的伤口,过会儿她就在师祖温暖的怀里睡着了。 后来她想这大抵是有用的,不然为何次次师祖只是简单的吹了一吹,身上的痛楚就会减少许多。 于是她一边学着师祖的做法,一边不禁责怪梅逊雪。 “是不是站太久了?我都说过多少回,怀了孩子就不要总站在门口等我,你身子虚弱,哪受的外面风吹久站的?” 顿了一下,她故作严肃的威胁道:”下次你再亏待自己,忽视肚里的孩子,我就真生气不再理你,眼睛疼坏了我也不心疼你!” “为夫的身体没有那般脆弱,站一站就累了坏了。“他满不在乎的笑一笑,显尽痴情,全是心甘情愿。 “只是为夫一直想着念着娘子几时才会回来,等娘子的每时每刻,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他的情话张口便来,偏偏格外情真意切,教人心软的不像话。 京照夜听得小脸红红,心里又觉愧意,便攒紧手心里的冰凉指骨,方才佯作的无情狠意顿时烟消云散。 她拉着他的手,靠着他的肩头,小声绵绵而柔声翼翼的迎合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早点回来,定不叫你掐着时刻的苦等我回来。“ “那便再好不过。”梅逊雪露出无比满足的笑容,随口说道,“余下的时日能多看娘子一眼,为夫也是心满意足的。” 闻言,京照夜无辜的眨巴眨巴眼,这才想起她们还能相处的时日已是格外短暂。 剩下的时日当真是分秒必争,逐次减少,自己却日日留他一人孤孤单单的在老宅里养胎。 他的眼睛坏了看不太清东西,独身住在空荡荡的屋子,身旁却只有一名话少沉默的仆从。 他只能日日刻刻的念着她想着她,期盼她早些回来陪伴自己,陪伴未出世的孩子。 不得不说,换了任何人看来,她甩手掌柜般的做法属实是不近人情的残忍与漠视,真该遭人唾骂,受尽指责。 可梅逊雪从未怪过她只字片语,怨过她的漠然忽视,仍是对她一腔痴情,心甘如饴。 每次见她回来他皆是笑脸相迎,柔情蜜意,一丝一毫的都不曾亏待过她,当真是天底下最温柔最难以辜负的郎君。 京照夜的心里涌出一层层说不出的愧对羞意,令她张不开口笑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