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两小无猜

    舒妤第三次遇见他，是在廊下。

    与那天晚上的样子不同，那少年白天的时候显得毫不起眼，像个幽魂一样默默地做着洒扫的活计，要不是舒妤格外关注，根本就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明珠姑娘今天去宋大人府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上她。舒妤难得闲暇，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她思索了一下，然后悄悄从厨房顺了一个馒头出来，站在少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你要吃馒头吗？”

    少年依旧低着头擦地，只是低声冷冷回了一句：“我不饿。”

    “可是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不然没力气干活呀。”舒妤执着地要把馒头塞给他。

    少年抬起头，那双阴鸷冰冷的眼睛再次对上了舒妤的眼睛，像是要盯穿她一样，舒妤有些　后背发凉，手里的馒头差点就要甩出去。少年倒是反应迅速，立刻伸手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这才没让馒头掉到地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少年收敛了眼里的试探和戾气，开口问她：“你怕我。为什么要给我送馒头。”

    不是疑惑，而是质问的语气。

    舒妤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下胆，大声回应：“我……我才不怕你嘞！我是看你可怜，饿得都皮包骨头了，才给你送点吃的，怕你饿死！”

    “饿不死。”少年弄清楚了她的来意，这才放开她的手，淡淡地回答道。

    “那就……你太矮了，多吃点才能长个！”说着，舒妤也没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把馒头往他怀里胡乱一塞，自个儿跑开了。

    少年低头看着怀里的馒头，默默地吃完了。

    就这样，在舒妤一次又一次的投喂下，少年竟然面色红润了不少，虽然身材依旧消瘦，但至少不再是晚上那副行尸走rou的鬼样子了。

    舒妤也因此逐渐和他熟络起来。

    只不过这熟络，是她单方面的自来熟。

    “明珠姑娘给我买了糖葫芦，你吃糖葫芦吗？”不等少年回答，她自作主张地从串上摘下一粒，塞进少年的嘴里。

    少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动作，乖乖张嘴咬住那粒一口吃不下的糖葫芦，牙齿尽量避开舒妤的手指，用舌头一点点把果实卷入口中。

    舒妤觉得他吃东西的样子十分有趣，又投喂了一颗，然后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下：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少年只是这青楼里无人在意的一个龟奴，当然不配有名字，就算有，也没人会用名字称呼他。

    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父母，出身，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在街上乞讨，被老鸨用5个铜板买下，之后就成了这里的龟奴。

    “那我给你起一个吧。”舒妤一时兴起，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我叫舒妤，你要不跟我一个姓吧？名字就叫……舒宸！”

    “为什么叫舒宸？”

    “嗯……因为好听呀！我喜欢！”舒妤没说实话，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前天明珠姑娘教舒妤习字，正好学到了宸这个字。舒妤一时想不到别的，便现学现卖地取了这个字。

    “舒宸……要怎么写？”他不识字，毕竟龟奴只要有力气，能干活就行，根本不需要也不配识字。可此时此刻，他突然得到了一个名字，好像肮脏低贱的杂草突然被看到，从此有了自己的命运一样。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名字要怎么写，很想让舒妤经常用这个名字叫他。

    舒妤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湿濡的泥巴地上认真写下了“舒宸”二字。宸字她刚学，写得歪歪扭扭的，舒字是她学的第一个字，写得倒还算有模有样。

    “学会了吗？”

    “舒妤怎么写？你的名字。”

    舒妤又在“舒宸”的旁边写下了“舒妤”二字。毕竟是自己的名字，这两个字她早就练得熟烂于心，即使用树枝写，都能写得工整有力，甚至还能看见笔锋。

    她把树枝递给舒宸，示意他自己写写看。舒宸头一次露出有些迟疑的表情，他从舒妤手里接过树枝，照着她的动作依葫芦画瓢，在旁边写下了比舒妤更为稚嫩笨拙的两个名字。

    “舒妤，舒宸。我写的对吗？”

    “不错，不错！你学得还挺快！”舒妤握着他的右手，带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又教了一遍写法，“我当时光练名字就练了好几天呢！你竟然看一遍就会了。”

    舒宸的手很凉，而且骨瘦如柴，她握着总觉得有些硌手。反倒是舒妤的掌心很热，慢慢的把舒宸的手也暖得热乎了起来，甚至让他手心有些冒汗。

    “学会了吗？”舒妤松开手问他。

    舒宸摇头：“你可以再教我一遍吗？”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最后两个人在那块地上练了一下午的名字，泥土地上重重叠叠的都是二人的名字，舒宸看了很久才舍得把这些字抹掉，把泥地恢复成原样。

    没过多久，舒妤来了癸水。

    老鸨说，她可以正式接客了。只是明珠姑娘似乎很是担忧，给老鸨塞了不少私房钱，才勉强让老鸨答应让舒妤再跟着明珠姑娘学一段时间。

    舒妤原来只是在白天照顾明珠姑娘的起居，到了晚上给明珠姑娘化妆，送她去大人的厢房里，其余时间多是在学艺和规矩。但这些日子，明珠姑娘开始带她进厢房，让她和其他小姑娘一样学着给大人斟酒唱曲儿。有时姑娘去贵人的府上服侍，也会带上她去长长见识。

    时间长了，舒妤从原来的一张白纸，到现在多少懂了一些男女之事。虽然没有还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大致知道了男女在一张床上要做什么。

    只是她每次听到明珠姑娘在床上的叫声都十分痛苦，所以十分怀疑舒宸说的“女子在做这事的时候，也会舒服”。

    很快，她也要经历那样的事情吗？

    舒妤心里的惶恐与不安日益增加。她有想过逃跑，但又随即想到了那天的舒宸和清柳姑娘，接客不一定会死，但逃跑一定会被老鸨的人打死。想到这里，她不得不放弃自己那可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