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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明 第50节

    “到底是谁在闹?”傅宁辞一听就来气,又推他:“不是还说最后一个杀我,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活剐了?”

    傅宁辞气急败坏,什么话都能说,偏偏容炀还没得分辨,只能贴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等傅宁辞稍稍冷静下来一点才道:“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

    傅宁辞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解决问题要紧。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拍拍容炀的背:“你先放开我,不揍你。我们谈谈。”

    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主动权换了位置。容炀也没有办法,在床边坐下,傅宁辞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打量他道:“说吧,怎么改主意了?”

    “因为发现你出事了......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但如果我走了,反而”他话没有说完,又握住了傅宁辞的手:“以后开车不要这么快,我今天要是晚来一步,你......”

    “我是不是得谢谢你救我啊。”傅宁辞原本就是这样猜测,容炀一说也就没有多怀疑,心道早知你吃这一套,还哄什么哄啊,费力不讨好,直接抹脖子给你看算了。

    容炀见他没有再甩掉自己的手,暗暗松一口气,“你先休息一会儿,也快天亮了,到时候咱们就......”

    “我同意要和你走了吗?”傅宁辞也不问容炀是要去哪儿,淡然道。他面上装得平静,心里其实也打鼓,怕玩脱了,容炀要反悔说那你就别走,咱俩一拍两散结了,自己还得想办法收场。

    幸好容炀顿一顿,开了口:“你想问什么?”

    “还是上次那个问题,你和若恒姐当年见到的天魔,是同一个吗?”

    “我说,你就信吗?”

    “不然呢?”傅宁辞无奈地笑了,“容炀,我在你面前,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你不要骗我。”

    容炀喉结动了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想了想道,“不是同一个。”

    傅宁辞还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次容炀沉默了一会儿:“我其实,很难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他算是在我身上附身了,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巨门星君说,天魔生性就是要毁灭一切,这是真的。他正在逐渐恢复,变得越来越强,一旦我的神智,压不住他,后果不堪设想......”

    “就像当年灵魔大战吗?”傅宁辞问他,见容炀点头,又问:“那你现在?”

    “大部分时候可以,但是......上次在妖族的事情,就是因为我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傅宁辞皱起眉,容炀的下一句话,又扭转了他的注意力:“不过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办法,把他和我剥离开来......你别担心,不会伤到我自己。毕竟在他附身之前,我也活地好好的。”

    傅宁辞一颗心随着他的话七上八下,“真的可以吗?”

    “嗯。但还差最后一步,需要去一个地方。”容炀颔首,“宁辞,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我路上慢慢告诉你,好吗?”

    “好。不管你有多大把握,我都陪你试,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但你不可以再丢下我了,我下次真的会生气的。”傅宁辞没有再犹豫,“所以,我们到底是去哪儿?”

    容炀看着他的眼睛,声线不知为什么微微有一丝颤抖:“堂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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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堂庭山:贪狼星君的封地。在第三十五章 ,第六十七章提到过。

    第77章

    那是森林深处,很开阔的一片平地。

    这里在地理上的划分,原本属于山地地形,这样开阔的平原,实在很难见到。

    “就是这儿吗?”车在不远从停下来,容炀领着傅宁辞走到了森林的边缘。

    天早已亮了,只是因为林间树木高大密集,光线透不进来,漆黑一片,像是梦境。而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梦与醒的交界处。

    容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再回来的一天。路上也不时忧心,最后一条龙脉,是否真的藏在这里——但东南方,舒赫不能探寻之处,大概也只有这座被封印的堂庭山了1。可眼下,真的到了要开山的这一刻,一切的杂念都消失了。岁月如浮云飘忽而过,那些因为太过久远而黯淡的记忆,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他一生最好与最糟的时光,都是在这座山上度过。

    容炀半蹲下去,用手指在土地上画下一个古老而繁复的图案。他伸出一只手,一滴血从指尖掉下去,顺着图腾蔓延开来,却又在与图腾重叠的那一刹那,整个消失在地面下。

    顷刻之间,流云四散,明明是白日,天边却有星斗更迭。风云变幻之间,雾气一层层地袭来。他们处在咫尺之间,傅宁辞却已经看不清容炀的身形,幸好这时,一只手握住他的腕。

    “你别慌。”容炀说,“我在。”

    于是傅宁辞定下心来,任凭雾气弥漫又缓缓散开。当容炀的面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原来的平地已经消失了。不远处,被封印千载的堂庭山,重现人世。傅宁辞看着云雾环绕中的山脉,觉得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应在血脉跳动,直到容炀用手指抚过他的眼睑,他才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已落下泪来。

    “神山不是全在大战中被毁吗?为什么堂庭山还在?”他们朝堂庭走去,雾气再次飘来,将来路掩盖。

    “神山,不是因为大战而毁的。”容炀迎着傅宁辞诧异的目光,想一想终是道,“是因为星君陨落。当年大战之后,他们沉睡千年......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接近死亡了。神山等不来主人,山体才会分崩离析,化作尘埃。”

    “可堂庭......”

    “你只是魂魄离体。不算生,也不算死,所以堂庭才能保存下来,被我封印在这里。”容炀轻描淡写打消他的顾虑。言谈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脚的贪狼星君殿。

    周围似乎还能闻到隐约的香火气,整个殿中却是狼藉一片,碎瓦残片到处都是。

    “里面乱得很,直接从旁边上山吧。”容炀道,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傅宁辞也没有一定要去看自己塑像的诡异爱好,反正十座庙能把他塑出十种样子,闻言便点点头。只是路过的时候,还是从破败的窗户往里瞥了一眼。黄色的帘幕大半掉落,后面是一尊持剑的星君塑像,却不知为何,只剩下半个头,倒在地上。

    傅宁辞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快步跟上了容炀。

    和器灵中所见的常右山一样,堂庭山的入口处,也竖着一块写有“神山禁地”的木牌,下面盖着不知哪国的玉玺。

    “我好像见过这个图案。”傅宁辞忽然道,指了指那玉玺印记。

    容炀愣了一瞬,温声道:“在哪里?”

    “史书上?”傅宁辞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便冲他挑眉道,“不记得了,我看过的书太多了。”

    容炀无奈地摇摇头,牵着他的手,沿山道一步步向上走。

    千载岁月悠悠,山外早已物是人非,这堂庭山,却还似昔年。只是山道边的树木长大了许多,树叶密密地交织着,几乎要将山道掩盖。鸟啼声不时从树梢传来,甚至有松鼠从林间跑出,容炀想,自己或许见过他们的祖先。

    傅宁辞一路看着山中景物,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印象,又什么都抓不住。索性便不再想,只轻声对容炀道:“等这件事情解决了,咱们来这里定居吧。”

    容炀偏过头去,傅宁辞也含笑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拉着他往前,边走边道:“若恒姐这下肯定对我去接她班的事情不抱希望了,说不定我回去直接把我南局副局长的位置都给撤了,我因为你丢了工作,你得负责到底吧?枫江房价那么贵,工作也不好找,咱们不如就来这儿吧,环境这么好,养养鱼,喂喂鸡什么的......”

    他尽是玩笑的语调,容炀也顺着他说好。傅宁辞听他答应,又才敛了笑意郑重道:“容炀,不管上山以后能不能顺利,我相信事情最后一定会解决的。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要,咱们未来还有好多好多日子要一起过的。”

    容炀点一点头,傅宁辞这才又笑了,垂下眼,认真地与他十指相扣,并肩往山顶去。

    傅宁辞知道容炀只是不想他担心才答应,自己心里也并非真的就那样笃定可以平安。他的掌心紧紧贴着容炀的掌心,想,最后要是不能如愿,也没有关系,如果必须靠容炀的死才能解决一切,那么自己就陪他,也算是长相厮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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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短,后面一段怎么写都不满意,从四点一直改到现在,还是不合我心意。就先这样,下一章一定会长一些的。再次道歉。1:最后一条龙脉在堂庭山:第六十三章 暗示过

    第78章

    走到半山腰时,山道便被红色的高墙拦住了。正中央是一扇朱红的大门,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用甲骨文写着长明宫三个大字。

    傅宁辞伸手缓缓将门推开,提步欲进,容炀顿了一顿,站在门内回头看了一眼,眉宇间有怀念的神色划过。

    “怎么了?”傅宁辞问他,容炀却犹豫了一瞬,最后只是摇摇头:“走吧。”

    从宫门进去仍然是山道,再往里走,拐过一个弯,便影影绰绰能看见山顶零星分布的建筑,只是真的到时,又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顺着汉白玉的台阶上去,眼前的景象却与傅宁辞预想中有些不同。四处都是焚烧后的迹象,亭台楼阁间种植的大片云杉几乎都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池塘也已经干涸了,露出里面的鹅卵石和烧焦的鱼尸......

    正前方的贪狼殿,已经被烧得辨认不出原样,连宫墙都坍塌了,只有远处几座宫殿还算勉强完好。

    傅宁辞沿着石子路走进去,烧焦的泥土连青苔都长不出来,他弯腰捡起地上一片碎瓦,低声问容炀:“是那次大战造成的吗?”

    “不是”容炀沉默了一会儿,漫天的火光似乎又浮现在眼前。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他伫立在塔尖上,看着长明宫变成一片火海,自己的心也像被烈火焚烧过,从此寸草不生,一片荒芜。“是大战后,我放的火。”

    傅宁辞愣了一瞬,定定地看着他,想说什么,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容炀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天枢宫是应该是完好的,今天先在那里歇吧。”

    他并不提所谓的最后一步要怎么完成,傅宁辞也就不追问,由容炀带着他沿着小径穿过周遭的残垣断壁。天枢宫在贪狼殿背后,因为规模略小一些,几乎被完全挡住了。离得这样近,却连一点烟尘都没有沾到,容炀甚至还给它又加了一道封印,开启的那一瞬间,静止的千年的时光又流动起来了。

    宫中的一切还是容炀当年离开时的模样,桌上搁着茶盏,里面还有残茶。内殿中依稀飘荡着淡淡的沉香气,床榻上搁着锦被,塌边不知为何,竟然有一架小小的摇床,上面还悬着精致的铃铛。

    两人放了行李,又用枯枝败叶在殿前的空地上生了一小堆火,容炀熟门熟路地从正殿旁的小厨房里找出一口银锅和碗箸来,架在火上开始准备晚餐。

    “这都是古董吧?太奢侈了。”傅宁辞把天枢当水果刀使,开了个凤梨罐头和一袋糯米圆子倒进去煮。

    容炀抿抿唇,没有接话,傅宁辞靠在他旁边坐下,捏了捏他的脸:“好了,你别不说话。我没有生气,刚刚就是有点被吓到。烧了就烧了呗,也不是什么大事。业主不追究你责任了。”

    容炀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业主是说他自己,纵然时间和场景都不合时宜,也还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这么没有原则?”

    “你高兴就好嘛。”傅宁辞顺口道:“我是没办法戏诸侯给你看,烧个房子还是可以的。反正都已经这样,你把自己赔给我就行了。”

    天正在一点点地黑下来,火光映照在傅宁辞的脸上,半明半暗,他一双眼睛却亮如星辰。容炀忽然很想抱他,于是也就真的这么做了。傅宁辞旋即回抱住他,贴着耳畔笑道:“被感动得要以身相许了?”

    “你记得刚刚看见的宫门吗?”容炀轻声问了一句好像不相干的话。

    傅宁辞心道我又没有健忘症,哪能忘得这么快,正要开口,又听容炀道:“那是我三千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容炀说完这一句就沉默了,傅宁辞想要去看他的脸,却被容炀发抖的双手抱得愈发得用力,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他感觉一滴水落在了肩上。

    “容炀?”傅宁辞有些慌起来,伸手慢慢抚过他的脊柱,也不说别的,只轻轻叫他的名字。

    他们就这样在星光下静静拥抱着,火堆上的甜汤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很久容炀才松开他,神色已然恢复平静。如果不是肩头还带着一点湿意,傅宁辞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当年,我们在一起对吗,那时你还没有入魔?”傅宁辞接过容炀递给他的瓷碗,又环视一圈,“就住在这里?”

    容炀良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又不说话了?不是说我要问什么都可以吗?”傅宁辞这样说着,到底也不忍心逼他,语气中亦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安静地喝完一碗汤,觉得身上暖和一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当时在器灵里,常右山下的那个书生说,我在找人,是真的?在找你吗?”1

    容炀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傅宁辞叹了口气,靠过去一点,偏头抵着容炀的肩:“其实我怀疑过。”

    “什么?”

    “你是禄存这件事。”

    傅宁辞迎着容炀略带诧异的目光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容炀搭在自己的腰间的手:“当时在姚广的记忆里,禄存说他不懂情,却见一个人几百年间为情所困,不得脱身。2能活几百年的,想来就不是人了吧。不管是若恒姐还是姚姚他们,显然都不是动情者.....所以我一直在想,他说的或许是我,但如果你真是禄存,那我当年爱的就不是你了。”

    傅宁辞垂着眸轻轻在容炀手心画着圈,顿了片刻又道:“我不知道我这辈子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或许是见到你的第一眼。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星君,也不知道我们有前缘,在那以前我没有爱过别人,在这之后,我也失去了爱其它人的能力......你别看我,我知道这话矫情得很,但我想和你说......我总觉得我要是前世爱过某个人,那也只会是你。”

    “当然,这都只是我毫无理由的猜测。其实你更多的破绽不在这里,比如作为一个普通人,你的本事实在是太大了点......可是涉及到你,我就不愿意多想。总之既然我爱你是真的,那就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傅宁辞站起身又盛了一碗汤,然后坐回容炀身边,容炀喉结动了动:“宁辞......”

    傅宁辞贴过去用一个吻将他后面的话吞了下去:“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逼你把往事都告诉我。反正那些都过去了嘛。如果回忆那些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件愉悦的事,你不说也没关系。只挑重要的告诉我就可以,比如,为什么禄存说他记得全部的事情,他的记忆没有被改.....”

    “因为藏在姚广体内那一段记忆碎片,禄存的记忆原本就是不完整的,我没办法再改,只能将他关起来。”

    “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别这么紧张。吓着你了?”傅宁辞听他解释,愣了愣,笑了。

    “没有。”容炀拍拍他的背,傅宁辞贴过去蜻蜓点水地在他眼皮上亲一下,火光在他们身后投下缠绵的影子,傅宁辞抵着容炀的鼻尖:“在知道你是天魔之后,我曾经有一点羡慕你,可以记得那么多的往事。但如果他们更多是让你痛苦的话,我情愿你什么都忘了,那样我们还可以彻底从头来过.....”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只剩下火堆里的木材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动。偏头枕着容炀的肩,似乎睡着了。

    容炀一动不动地静静坐了片刻,然后弹指熄灭了火堆,伸手绕过傅宁辞的膝盖将他抱起,走回内殿。

    傅宁辞一米八的个头,好歹也是一百三的体重,但容炀抱得极稳,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他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床榻上,然后拉过旁边的锦被盖上,压了压被角,确定不会有寒风透进去。后点燃了安神的沉香,关上门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