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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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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无法入睡,他就是没有办法。

    昆士达仰躺着面向璀璨的夜空,却没有在看它,也许人们热衷看着自然景物,沉淀自己内心的千丝万缕,但他遗失的记忆却只给他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凭藉着本能反应的动物一样,拥有的只是对于血液、火焰、钢铁、恐惧、死亡或杀意气味的熟悉,熟悉到无需任何其他字汇或情绪来陪伴这些东西。

    昆士达看着熟睡中的亚利恩,感受到他正和恐惧与苦痛的梦靨苦苦挣扎抵抗。

    人都需要这样吧,昆士达想起过往在各地野战场的时光,不知看过多少飢饿、肢体残缺、缺乏乾净水源与睡眠、染病或伤口发炎而在死前镇日哀嚎的人们,有些人叫他们战士,但昆士达自己觉得,所谓战士──也许就是群比其他人离地狱更近的可悲畜牲。

    而一旁的山多?列尔达,正毫无所谓的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自己,他知道山多并没有将心思甩盪到多遥远的地方,这个人全身散发一种腐败的气味,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很久。

    昆士达认识一个活超过一百五十年的活死人,那人常常谈论他的生前,至于不死后的岁月,对他来说就是无止尽的流水帐。

    偶尔那活死人会谈到令他怀念的一些食物、一些拥有丰富人生的男女老少,他为他们精緻而深邃的人生经歷深深着迷,虽然当他把他们吃下去的时候,那些事情也就会因此嘎然而止。

    那是一个颓废破灭的小镇,活死人就在一间半倾倒的教堂中,静静的埋伏在黑暗里,等待无知的猎物上门,直到士兵来到,那活死人彷彿意识到什么似的,深深的鞠躬,表现他古典的风度。

    他们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般,花了将近整个下午促膝长谈,交换了许多古典礼仪、一些失传魔法学派的传统教义、可怜的故事,直到彼此都没了遗憾,心满意足的为彼此命运的相逢,尽全力下了註脚。

    士兵必须为推翻自己成为对方食物的命运奋力一搏,活死人也必须为了本能的存活全力以赴,互不亏欠的生死相搏,最终士兵提着活死人的头颅,烧进了滚滚黑烟当中。

    本能有时候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尤其当你误解或是忽视了它,昆士达他很明白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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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部着地时,亚利恩感受到砂土窜进了他的鼻子与口中,混杂着一点血腥味,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支羽箭就从他头顶射过,似乎因为这意外的跌倒逃过一劫,他不敢多想,狼狈的边爬边跑,一路逃离。

    亚利恩跑进了附近溪畔中的芦苇丛中躲藏,屏住呼吸藏匿在冰凉的溪水中,大概有几条肥鱼跟草虾受到打搅,从他身上窜来窜去,甚至咬了他几口,可是他不敢乱动,只微微用手拨开这些玩意。

    没多久,他看到共有六骑的马斑土匪出现在溪畔不远处,他们半裸的上身刺着绚丽的鸟妖图腾,只着一件单肩式烂兽皮。

    这些人四处张望,不时用不甚清楚的土语暗号交谈,他们盘桓探查的远比亚利恩想像来的久,似乎很确定他依然还在四周似的,期间有三骑另外去搜索其他人了,也许那瘦子已经遭遇不幸也说不定。

    直到亚利恩的皮肤都已泡烂破皮,才逐渐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其中也有几次他们彷彿已经走远,却在亚利恩打算离开芦苇丛时又突然从另一头出现,这差点没让他心脏跳出来,这群人邪恶的意念,让亚利恩对这片土地的其他生命感到一种深层的悲哀。

    就在他十分确定他们的远离,才终于缓慢拖着虚弱沉重的身子爬上岸边,整理起跟他一起泡在水中的背包,发现纸捲跟食物都被水浸湿有着程度不一的腐烂。

    他花了点时间喝了一些水跟几口烈火酒,突然他感受到颈部一阵促不及防的剧痛袭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天色骤变,亚利恩下意识的去抚摸身体的痛处,却在摸到脖子之前,彷彿摸到了一颗什么怪东西。

    他仔细睁眼一开,凭藉着微弱的火光照映,那似乎是……山多?列尔达的头,正睁大了他充满兽性慾望的双眼,狠狠的咬着他的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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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利恩惊吓之馀用全力将山多的头颅从他的脖颈扯开,因此他感受到一阵撕扯的剧痛,山多狠狠的从他脖颈咬下了一块多汁的皮rou弹开,亚利恩也一手按压着伤处火速弹起,另隻手下意识的揣着腰间找寻匕首抽出,山多则趴伏在地上,露出獠牙对亚利恩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

    亚利恩抽出匕首,对着山多在空中挥舞,口中唸唸有词。

    「斑撒?多?撒奇里?恩?多撒姆」

    这些奇妙的词汇组成的音节,让匕首刃身上的古老符文发出不断向上消散的淡蓝色光芒,刃尖挥舞过的地方拖曳出丝线状的淡蓝色光芒,不断的从刃尖甩出的蓝光丝线飘浮在空中,形成一个精緻的形状。

    山多对眼前正在发生的景象感到困惑与意外,只见那个精緻的蓝光丝线团突然灵光一闪,一旁原已成馀烬的柴火,突然超级兴旺的从中喷出巨大火焰与无数火星火花,如同一道气旋般被正在凝聚的蓝光丝线团吸扯,两者合而为一凝聚成一颗小火球向山多疾驰而去。

    空气中不断出现烤火劈啪声响与焦味,他还来不及反应火球就正面炸裂他的脸庞,迸发出激烈声响与四散火花。

    此时昆士达正从黑暗处小解回来,看到营火处两人的状态与突然兴旺又四散的火光,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但令他意外的是亚利恩竟然懂得奥迦秘术,这种魔法很早以前就从正统的传承中失落了,偶尔会有几个荒野法师从古代遗跡的残壁、破片中鑽研而习得,他们与这种古代魔法同样都充满危险狂放的气味。

    山多闻到浓烈腐败与焦灼混合的气味灌满自己死寂的鼻腔,他蜷曲着四肢仰卧在地,像隻四脚朝天的青蛙,勉强的翻身起来,发现身上还有一些正在燃烧的衣物纤维。

    他狼狈的持续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火焰,因为恐惧而发出夹杂愤怒的哀嚎,这时昆士达走进他的视线,就站定在他与亚利恩之间。

    「你该离开了。」昆士达平静的对他说,手中握着的长剑简单的抽出一截,让剑身的寒光在月色折射下流露出它所代表的冷酷。

    山多扑灭了火焰,他狼狈的起身,恶狠狠的露出獠牙对着两人低声嘶吼,昆士达不为所动的平静以对。

    在一阵僵持后,山多缓慢的后退,拿起了他油亮晶美的鲁特琴背上,接着退到蜥龙处解下韁绳骑上,接连驱策了几个荒忙歪斜的左右跳跃,就此隐遁在黑暗的荒野中。

    亚利恩将手从患部微微拿开检视手掌,发现满手尽是黑色黏稠的冒泡血液,昆士达转过身来收剑入鞘,走近检视亚利恩的伤口。

    「手拿开我帮你看看。」

    亚利恩惊惧未定的给昆士达检视伤口,昆士达毫不客气的伸了手指去拨掉黏在上面的泥土与乾草,拉扯刺激下的疼痛让亚利恩叫了一下,反射性的伸出手想去拨掉昆士达的手,却反而被他另一手抓住手腕。

    「不要紧张。」

    在昆士达手指略显粗鲁的翻弄伤口几下之后,他放掉抓着亚利恩的手。

    「这动脉上的伤口已奇蹟似已经开始癒合,血也止住了,不过伤口长相有点怪,但现在担心这个也没用,离天亮还有一阵子,省点力气坐下休息吧。」

    「他还会再回来吗?」

    「他会在附近盘桓一阵子,但只要我醒着,他就不会再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

    「经验,你要睡就多少睡一下没关係。」

    「如果我们趁现在离开这里呢?」

    「别傻了,在没有光的夜晚里我们是瞎子,是被他狩猎的猎物。」

    亚利恩没在多说话,他扶着脖子躺了下来,却无法入睡,昆士达坐在火堆前,静默的看着微小的营火,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就这样一直到了天色渐白。

    亚利恩摊开地图研究,昆士达用一块土石在上面划了几条路线,大略解说其中的优缺利弊,最后他们选择了一条可以赶在下个夜晚降临前,抵达附近修道院的路线,也许在那里可以寻求一些补给与医疗方面的协助。

    一路上,昆士达没再主动说些什么,偶尔有几个骑着蜥龙的骑士快速经过他们身边,这都让亚利恩吓起一身冷汗,昆士达却毫不在意。

    「在白天的泥土路上大致是安全的,土匪通常是窝聚在峡谷或远离道路的荒野上。」

    「昆士达你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我好像都还没问过你。」

    「我只想找个地方混饭吃,也许是某个缺乏真正警卫的城镇,也许是某支为钱打仗的佣兵队。」

    「你打过很多场仗吗?」

    「就我记忆所及,大概不少,尤其败仗我打得很多,我曾在海的另一端做了三年多的奴隶,只是因为一场该死的败仗。」

    「哇……那你后来是怎么脱离奴隶身分的呢?」

    「奴隶主被一队强盗杀死了,我趁乱躲到海军的船舱内,跟一些牲畜一起回来,牠们让我在那段时间吃得不错。」

    他们就此安静了一阵子,直到士兵从路上的痕跡发现了些什么,一开始蹲下来细细研究,之后甚至就趴了下来,拨弄着地上动物的脚印痕跡。

    「是野生蜥龙,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所以……?」

    「我们去逮个一隻,可以节省不少时间跟体力,必要时牠还能换到不少钱或rou。」

    「我们要为此远离道路?你不是说……强盗们会窝聚在远离道路的地方?」

    「如果有野生蜥龙的话,代表那里没有其他人。」

    说完士兵就已经偏离道路,展开他的追跡之旅。

    「啊……我是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再考虑一下……」亚利恩站在原地还打算继续讨论,却发现士兵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