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夏秋交替

    “Caro　Rugiado.”

    乔玉的语调很轻，一如手掌抚摸的温柔。她大方施舍给小狗亲近她的机会，另一手捧着仍旧温热的热红酒。

    卢卡没想到乔玉会意大利语，此时更感亲切。

    “Buon　sogno，cara.”

    乱雨来去匆忙，结束时万籁俱寂，夜风经过落下一片簌簌叶声，天光初现便有鸟鸣清脆。乔玉醒得稍早些，进入厨房前看见卢卡已经滚到地板上了，可怜的沙发已经被挤成奇怪的形状，男孩趴在地上睡得正香，丝绵薄被盖在腰上。

    不知道是做饭的声音太响还是味道太香，卢卡随意套了一条裤子也进了厨房，像昨天晚上一样跪在乔玉脚边，目光灼灼。

    “麸类过敏或者牛奶过敏吗？”

    “没有，但我不爱吃胡萝卜。”

    乔玉原本背对他，听到这话垂下半寐的目光打量男孩笔直的身体，说教道：“不要挑食，蛋白质和纤维素都要均衡。”

    “可是我不爱吃。”

    乔玉捏着长柄木勺敲敲他的头顶，没有给他任何应答，最终在桌子上的白色圆瓷盘中出现的蔬菜除了西兰花，还有两块十字星形状的胡萝卜——应当是乔玉手切的，形状不太对称，躺在法式炒蛋旁边不很协调。

    “我妈会切成小方块，然后告诉我长方形的胡萝卜不叫胡萝卜，叫敏捷魔方，吃掉我可以跑很快去上学。”

    “所以你会吃光吗？”

    “请问这个星星可以为我带来什么加成吗？”

    “可以让你晚上的表演赛上在第三排看到我。”

    卢卡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乔玉上半身是黑色的运动内衣，罩了一件杂灰色运动服。

    “比赛是下午三点。”

    “我要和艾芙去做瑜伽，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出门。”

    所以卢卡开赛前和克里斯抱怨道：“爱情片里不是这么演的，她应该在煮咖啡的中途和我大干一场，最后她带着一身吻痕打扫煮坏的咖啡壶和糊了的煎蛋啊。”

    “....这不都是女生看的电影吗？”

    “电影分什么男女啊？”

    “你这爆米花式罗曼蒂克，我妈都不爱看这种泡沫剧了。”

    “我妈很爱看啊！”

    卢卡据理力争，克里斯只得怜悯地表示赞同，然后提醒他护具绑反了。

    乔玉如约出现在第三排，正在他们教练身后的位置上，穿着一身双白线黑色运动装，高领刚好挡住乔玉的下巴。卢卡有些疑惑，是哪里不一样呢，不显眼的深色服装，几乎淹没在高加索人种中的身高，他却能一眼瞄准人群中的乔玉。

    女人如约注视着他，在卢卡回头的时候，抬起右手朝他挥动。

    他将飞吻扔向观众，女人只是微微点头。

    凯琳娜问：「球赛感觉怎么样？」

    乔玉回：「很吵，看不懂」

    比赛结束乔玉很快离场了，她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外面，现在只想回去穿着软乎乎的居家服裹着被子看泡沫剧。

    卢卡没看到她便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怎么不来看我颁奖？”

    “众所周知的金牌球员，还需要我的一声欢呼吗？”

    “当然，我mama每场比赛都会来看的。”

    “所以呢？”

    “你是和我mama同样重要的人，所以我当然希望你也在场。”

    手机听筒没有回话，若不是持续杂乱的风声，卢卡还以为女生已经将电话挂断了，他不太确定追问了一遍，对面仿佛大梦初醒，轻声道：“你希望我在场？”

    “是的，我们可以一起抱着奖杯合一张影，我想我能够赢得这样的奖励。”

    “凭借什么呢？”

    乔玉的声音更轻，可卢卡捕捉到了，思考片刻答道：“凭借我的忠诚。”

    电话最终还是这样挂断了，卢卡拿着手机在候场区分外茫然，mama过来找他，双手捧着一台看起来蛮专业的单反相机：“嘿，我的小蜜糖，笑一笑，马上就登上领奖台了。”

    “罗伊，她为什么不来我的领奖仪式？”

    “你邀请她了吗？”

    “她答应我会来的。”

    相机沉甸甸挂在罗伊胸前，两只血管清晰的手捧着儿子的脸颊：“宝贝，这个「为什么」你或许应该问她。”

    乔玉是在家门前挂断的电话，忍住把手机扔在门口的冲动，关上了大门。

    距离上次表演赛似乎不过两个星期，细细数来，这段时间有些深耽欲情。乔玉有些懊恼，当即把大门反锁两道，再将卢卡的联系方式拉黑。

    最后一条消息是五分钟前，在电话挂断后发来的邀请：晚上庆功派对，希望你能陪伴我。

    落款是小露珠。

    心态转换地还真快，乔玉几乎在怀中重现昨晚卢卡在怀中羞耻稚涩的样子，手臂像光滑的麻绳一般紧紧绞着她——她甚至生出权力颠倒的恐慌，控制权滚回卢卡的手里，就像是一开始的支援名额，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更加隐秘的绳索。

    她脱掉衣服，凌乱地堆在门口脚垫上，内衣也在进房间前扔在沙发上，赤身裸体钻进丝绵被中，逃避门外寒雨。

    秋末天气好像女人紊乱的激素，白天还日光正盛，霞光渐散便开始落雨，随着天色愈暗愈加狂乱，乔玉蒙头躲在被子里，感到一丝丝寒冷的脚趾立刻更深的锁紧被子里，心脏肌rou的收缩舒张此刻都格外明晰。

    防盗门似乎被来客敲响，最开始是手指关节，三声响轻而有节奏，接着手掌，声音更大。最后应当是拳头，整扇门都会随之震动，脚下是否有感知取决于卢卡是否足够愤怒。

    乔玉像是奔赴战场的勇者，小心翼翼掀开阵地的门挡，右脚掌踩在木地板上，在下一次敲门上响起时踩下左脚，以敲门声为掩护，最终站立在客厅门拱下。

    客厅黑暗，自她回来时便没有打开过，乔玉若不是住在这里也分不清大门的位置——门外也同样黑暗着，楼道里的灯泡上个星期失灵后她便一直在某种模糊的恐怖中生活着。她就这样站着，等待着拳头撞击到防盗门上的时刻。

    猛然响起的是她的手机，购买至今没有更换过的默认铃声在一室漆黑中震荡，和往常任何一样令人烦躁，乔玉想去挂断，又怕暴露自己正在家中逃避他的事实，于是只能静立在门拱处，把自己化成暗室中的一缕影子。

    语调低沉，乔玉不自禁朝玄关靠近，脚步轻轻停在云朵沙发后面，男生的说话声清晰许多，她这样站着偷听别人的电话直至挂断，才对自己的冲动恍然大悟。

    「磨合一周的约定还作数吗？」

    「我想我还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