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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途微阖双眼,侃侃而谈,谎话说得面不改色,“在望舒刚刚来到我们通讯社的时候,我就被她吸引了。当时,因为离开了您的公馆,我很消沉……而她就像黑暗中的一盏灯火,点亮了我的生命。” 武藤的声音平板没调子,“肖君这么说,我可要嫉妒陆小姐了。” 肖途吃吃地笑,忽然坐起来偎在他怀里,武藤有些意外,但是还是搂住了他,年轻人光裸的肌肤带着情热的余温,暖和又暧昧。 “我说了,那是因为离开了您。”肖途都惊讶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后来我知道望舒依靠浅野,对她有些失望。但浅野被遣送回国后,我还是对她展开了追求。” 武藤挑着他的下巴,凝视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那你这又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肖途的指甲悄然掐进了掌心,他面上依旧是情欲后的散漫慵懒,但因此也显得无辜真诚,“因为望舒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需要这样的妻子。她当时选择浅野,说明了她的政治眼光。”他甚至不忘奉承一句,“只是浅野倒霉,有您这样的人为帝国建功立业,他自然不算什么了。” 肖途心跳如鼓,他怀疑武藤是不是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好在武藤只是淡淡道:肖君原来这样在意自己的政治前途啊? “肖某为领事办事,当然尽心竭力。” “肖君不愧是才子,什么是事都能说成是为了我……那肖君有没有想过,陆小姐会不会因为浅野的事,对你我怀恨在心呢?” “领事不必为此事担心。我说了,望舒当初选择浅野,是她的政治眼光。今天她选择我……”肖途缓慢地眨着眼,在武藤耳边低低喘着气,“何况,她在文坛已经孤立无援,不依靠我,还能依靠谁呢。” “你们真是一对般配的情侣。”武藤冷冷道。 肖途无所谓地笑笑,“领事,男女情爱,一向不过如此。” 武藤猛然松开他,肖途也不在意,慢慢起身去拿自己的衣服。 “你不留下吗?” 肖途穿衣服的动作丝毫不停,“已经够叨扰领事了,我还是回去吧。” 武藤没再挽留,肖途心底长舒一口气。他站到镜子前观察自己是否狼狈,武藤来到他身后,帮他拍平衣服上的褶皱,动作温柔细致,仿佛他俩才是一对光明正大的情侣夫妻。 肖途看着镜中的自己和武藤,忽然觉得无限的疲惫和厌倦。潜伏生活,难道就是无止境的谎言、直接间接害死同志与不情不愿地和敌人同床吗? 好在武藤没让他接着想下去,“注意安全。还有,明天,那篇文章就见报吧。” 肖途反应了一下他说的是什么,然后点头称是,转身告辞。 武藤点点头,目送他走到门口。 肖途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他心里正为脱离魔窟欢呼雀跃,武藤的声音却又把他拖回地狱。 “肖君,如果我真的和陆小姐说了你我的事,你是真的不在意吗?” 肖途顿了顿,他回眸,笑得淡然,“领事,我相信您不会的。” 武藤显然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但他已经懒得再问,只是摆摆手。 肖途再次躬身道别,这回终于走出了大门。 肖途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了住处,晚上的气温比他想象得还要低,冻得他双手冰凉,刚出过汗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掏钥匙的时候,手指都在抖。 推了门,肖途先被室内的灯光晃到了眼。这场景和当初浅野来找他时实在是太相似了,他又打了个哆嗦,这次不是因为寒冷。 好在一个熟悉的女声把他拉回温暖的现实,“肖途……” 是陆望舒。 肖途把门关上,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为了防止意外,他们都有对方家里的钥匙,因此肖途不意外她可以进来。 陆望舒从桌边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前,还没说什么就把他身上摸索了一遍。肖途觉得尴尬,“望舒,你干什么?” 确定他全须全尾后,陆望舒才放过他,在他肩上捶了一拳,转身坐回椅子上,埋怨道: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自己一个人被武藤留下…… 肖途苦笑,心说你没来上海之前,我被他单独留下过多少次了。然而他只是说:我没事。倒是你,这么晚过来,多不安全。再说,你又不知道我今晚回不回来,就冒冒失失地来了? 陆望舒看他一眼,“他是故意把你留下问你话的,你当我看不出来吗?难道还是真要你留宿?” 肖途脸上苦笑更深了,陆望舒的确是聪明的女人,否则当初组织也不会派她来接替胡峰的工作。 他有时候倒希望陆望舒别这么聪明。 “他问你什么了?你有没有露出破绽?” 肖途觉得疲倦,没有回答,而是先坐在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口水喝。陆望舒有些着急,握着他的手臂摇了摇,“你快说呀。” “他问我,为什么会和你订婚。毕竟,你之前是浅野的情人。” 陆望舒若有所思,“他倒是念念不忘这个政敌……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是因为你在政治上有眼光才想娶你,不是因为别的。而你之前投靠浅野,和嫁给我一样,都是政治投资而已。” 陆望舒点点头,然后扬起嘴角淡漠一笑,“政治夫妻,倒是某种程度的实话。” 肖途看着她姣好的脸上这个神情,真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他不禁笑了笑,觉得她的恋人其实并不配得起她。 他刚开始感慨别人,陆望舒就打断了他,一双温软的手抚上他的颈项,“你这是……” 肖途低下头,这才发现他忘记了扔在餐桌上的领结,此时单靠衬衫的领子盖不住脖子上的指印,是很明显被掐过的痕迹。 肖途不愿意节外生枝,“这和那个印子一样,都是大上海的舞女干的啦。你知道,我又不能给她们什么承诺……” 陆望舒打断了他的胡说八道,“你是不是真当我傻?这么新的伤痕,难道你今晚也去大上海了?再说,哪个女人能有这么大力气?” 肖途不吭气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陆望舒的语气软下来,“我们是同志,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难处。” 肖途还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痛苦分享给别人,只有双倍的痛苦。” 陆望舒睁大了眼睛,然后放下了放在他身上的手。她很难得地,在他面前表现出黯然,“其实,你说得没错。” 肖途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干巴巴道,“说起来只是程度很轻的刑讯而已……你也没必要……” 陆望舒摇摇头,她忽然落了泪,“不,我知道,我明白。” 肖途叹了口气,“你在床上睡吧,我在沙发上睡。太晚了,不要回去了。” 陆望舒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缓缓摇了摇头。 肖途全身都快被武藤折腾得散了架,在rou体的痛苦面前,他已经无力顾及自己和同志心灵上的伤痛。他搬出多余的被子和毯子,不由分说盖到陆望舒身上,然后倒在床上,合衣沉沉睡去。 陆望舒无言望着他,终于也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