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皇室（4）
第十一章：皇室（4） Chapter 11: The Royalty 寒风依旧在中庭呼啸不断，爱娜光裸的手臂被冻得青紫斑驳，像是死人的皮肤。 伊冯拉下脸，“我不住皇宫，你们的仪态和我没关系。” 她四处环顾，却没看到狄维恩，她明明记得他就跟在后面一起离开寝宫的，可现在后面只有乌泱泱的一众侍女，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 爱娜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盯着她，深色的眼珠如一团阴沉的旋涡，任何卷入其中的情绪都团作乌云。嫁入皇宫后她摘下了厚重的眼镜，两个人相隔不过一臂的距离，但伊冯却看不懂她的眼神。 “别使小性子，你不是小孩子了。”爱娜幽幽地说，“皇宫不是家里，言行举止都需遵循宫中的礼仪法度，哪怕你不常住在皇宫，也要好好模仿女眷们的贵态。” 伊冯简直要被气笑了，她万万没想到爱娜会说出这种话，左一个皇宫，右一个贵态，端腔作势，听得她火大。 她亲眼所见，斯沃德家最艰难的冬天连柴火都续不过夜，一家人裹着厚被子，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斯沃德太太更是充分展示了她的朴实节制，一颗子儿掰成两瓣用，能省则省，不能省的从伊冯那儿省。斯沃德家的人就是死了，尸体也散发着穷的气味。 “你在装什么呢？”她尽自己所能发出恶毒的嘲讽，“少给自己抬价。你以为你嫁给皇子就变得不一样了吗？不，你还是一样廉价。” 爱娜的脸扭曲了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伊冯气势汹汹地挺起胸，准备对她对峙，一道声音突然切入这场僵局。 “爱娜王妃。”这道声音很特别，哪怕在嘈杂声中也格外突兀，伊冯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能冰冷又温柔，这样的嗓音只会让人觉得声音的主人心性冷漠，捂不热。 循声看去，伊冯看到了一个少女，站在长廊对面。 她身上穿着黑色的劲装，这在绿石很不常见。 “斯沃德太太和您的meimei来了。”少女微微点头，“她们在前厅等您。” 她说话比寻常人要慢一些，尾音却是上扬的，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傲慢，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在她的注视下，爱娜僵硬地点了下头，狠狠地斜了伊冯一眼，捧着肚子匆匆离开了。 侍女们浩浩荡荡地离开，竟然一个都不剩。 少女的目光尾随着爱娜消失的身影，终于落在了伊冯身上。 “格蕾丝·福思里堪。”少女念出了一大长串姓氏，向她点头示意，“伊冯小姐。” 格蕾丝的目光转到她身上的时候，流光在眼波里分外明艳，她有一双非常罕见的浅灰色的眼睛。 伊冯没有错过这个细节，迟疑地问：“您有灰精灵的血统？” 福思里堪不是一个常见的姓，起码在人类中是这样，只有精灵保留着用咒文当姓氏的习俗，因为他们和魔法。 格蕾丝面无表情，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把衣服给她。” 一个瘦长的影子从她身后现身，突兀地步入阳光下，伊冯这才发现格蕾丝背后还有一个人，可她方才完全没有发现。 男人手里举着一件厚重的大衣，柔软的内里被提前烘热，哪怕是更亲近的人，也无法做到这样细致入微的程度，披上后伊冯终于觉得缓过来了。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礼仪向格蕾丝道谢，“谢谢。请问你是宫里的什么人？” 格蕾丝冷冷道：“到了晚上你会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伊冯感到一丝微妙的不悦。她对格蕾丝的答复毫无意见，但格蕾丝的语气实在有些让人压抑，原来她刚刚出面帮她赶走爱娜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也不是刻意要用命令的语气压爱娜一头……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伊冯总觉得格蕾丝和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变得更冷傲了。 更让她觉得不适的是格蕾丝的目光。 探究的，审查的，兴奋又轻蔑，视线从上到下严密地扫遍她全身，仿佛她在格蕾丝眼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从未见过的龙。 伊冯紧张地抓住衣摆，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格蕾丝忽然对她微笑起来，两边嘴角上扬绷紧。 “抱歉，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声音依然温柔动听，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伊冯身心凉透，“你的血也是金色的吗？” 寒风席卷，伊冯脸色惨白地摇头，“当然不是……” “龙类竟然允许自己的仆从这样走入人类的领地……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格蕾丝居然朝她歪了下头，只是她的脖子纤细修长，歪头的样子十分诡异，像个被线cao控活人木偶。 “我不是龙的仆从。”伊冯的声音微微颤抖，“而且是国王邀请我来的。” “抱歉，你当然不是它的仆从。”格蕾丝依然在笑，“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已经被龙带走了，为什么还要回到人类的领地？” 伊冯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开始失去耐心了，这个把她从爱娜那边解救出来的女人看上去并不正常，血统复杂，身份不明，看上去对自己或者龙有些好奇，话语里处处透露出诡异。但她还是仔细想了想，回答了格蕾丝的问题。 “因为我是人类。” “是吗？和龙在一起久了，你还分得清你是人还是龙吗？”格蕾丝语气嘲讽，“人类要如何在龙的咆哮中听见自己的声音？” 伊冯摇了摇头，“相比起龙，还是人类的喧哗声更蒙蔽心灵吧。” 格蕾丝的笑容消失了，她不笑的时候，面容像是被冰冻住了，僵硬地几乎不像一个活人，“如果你能一辈子都活在龙的保护下，那就永远都不要靠近人类。龙不是人类，人类也不是龙。” 伊冯不动声色，“我知道了，谢谢你。” “失陪了，伊冯小姐。我们晚上见。” 格蕾丝朝她大步走来，步伐笔直，看上去并不准备让路。伊冯只得往侧面退开一步，让她从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迈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伊冯又一次看见了格蕾丝身后的那名侍从，他整个人藏在巨大的斗篷里，令人看不清面容。 她微微睁大眼睛。 伊冯一推开门，正好撞见窗边两道偷偷摸摸的影子。 她反手关上门，无语地盯着刚刚不知所踪的人。 狄维恩整个身体悬在外面，正费劲推着窗，他一只手撑着身体，手腕使不上劲，只能勉力推开一半，黑龙从他背上跳下来，夹着翅膀从缝隙间挤进来。 狄维恩看到了门后的伊冯，连忙朝她挤眉弄眼。 偏偏伊冯站着一动不动，双手抱臂，嘴唇撅着。 狄维恩悻悻，只得自己爬上来。 “你们去哪儿了？”窗户一关上，伊冯立刻兴师问罪。 “怎么了？出去转了转。”狄维恩拍了拍身上的雪水和尘土，“我看你跟斯沃德家那个小姐不是挺融洽的吗？闺蜜谈话，我一个人大男人跟着干什么？” 伊冯气得抄起枕头冲他砸了过去，“融洽个屁！” 狄维恩连忙接住，小心翼翼地摆回床头，“你怎么还动手？” “她就是逮住机会想跟我炫耀一下自己现在多幸福多美满，丈夫对她多么好，她已经自我标榜是贵族了。”伊冯怒不可遏，“我听着就烦！” 狄维恩不以为然，“哎呀，女人是这样的，有了丈夫和孩子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变得爱絮叨爱炫耀，等你将来嫁个好男人，你也会变成她这个样子……干嘛！” 枕头又一次被扔了过去，这次正中脸部。 “听你说话我也烦！”伊冯怒吼。 她大发一通脾气，把在爱娜那里隐忍的怒气全部朝着他们喷发出来。狄维恩站在墙角，被她吼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龙也被夹枪带棒地无差别涵盖了几句，但它像听不见似的，一直低头整理自己的龙翼，只有伊冯的攻击对象转到它身上时，它才会抬起头，平静又无辜地看着她。 等她终于吼完最后一句话，狄维恩才小声嘟囔一句，“我看你才是那个有小姐脾气的，一天天就知道发脾气，以后哪个男人愿意娶你？” 伊冯已经骂得嗓子冒烟儿了，说不出一句话，只用尽全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举起枕头以示威胁。 眼看一场恶仗又至，龙终于屈尊降贵地插嘴了。 “知道她不爱听，你还要说？” 恶仗还没开始就宣布了胜负，伊冯骄傲地仰起下巴，狄维恩频频朝她翻白眼。 “好了，我有话要问你。”龙转头看向伊冯。 伊冯撇着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碰到了一个叫格蕾丝的女人，她有灰精灵的血统。她身边还有个男的，好像也不是人类，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龙说：“次生种。你身上有龙的味道。” 伊冯大吃一惊，“可是他看上去还是个人类，有手有腿。” “人鱼混血种吧。最常见的人形亚种就是从人鱼继承了龙的血统，人鱼和白人鱼或者什么别的变种的后代。”狄维恩没好气地说，“虽然看上去是人类，但是已经被别的血统侵蚀了。” “这样的亚种多吗？”伊冯皱起眉，她想起白人鱼身上的鳞片，虽然是白色的，但是看上去的确不像寻常透明的鱼鳞，那是非常坚硬的鳞片，其实和龙鳞很像。 “不多。因为这些次生种的父母都必须是类似的混血种，自然条件下是很难出现的，都是人工豢养的。”狄维恩解释。 伊冯两眼瞪圆，她还没来得及问，龙先她一步问了出来。 “豢养？”它的声音里带着惊怒。 “是啊，白人鱼和人类在自然情况下怎么可能会产下后代啊？”狄维恩无奈，“都是人为逼迫的，为了胎儿的安定性，强迫人类女性和白人鱼交配……卡神托的那帮人，为了得到龙血都快疯了，又是养龙，又是饲养亚种。而且这类亚种非常脆弱，很难活大，一般都是养起来取血的，有些人相信他们的血可以令人类延年益寿。” 伊冯深深地皱起眉，嫌恶地说：“好恶心！” 狄维恩若有所思道：“如果宫里真的有人鱼混血种，大概是给那个老国王用的。” “国王？” “就是圣梅西亚的国王啦。”狄维恩解释，“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了，他看上去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