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水珠儿好似很喜欢我，带我们一行人回村里的路途上，她驱赶着老黄牛，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旁边，凑过来跟我说话。 大人见状，不便打扰，只好缩回马车内，静坐假寐去了。 水珠儿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不过一会儿，她就跟我热络起来了。 “浮雪jiejie，京城真的比凌河庄还要热闹很多吗？我以前常听人讲，京城是整个大周最繁华的地方。” 她面露向往之色。 我笑道：“水珠儿，你若是想要去京城的话，此番若是有机会，不妨跟我们一块去好了。我家大人这一回就是要回京赴任呢。” “真的可以吗？”水珠儿惊喜又忐忑：“我难道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当然不会，大人方才不也很喜欢你吗？” 如果不是喜欢极了水珠儿，一向君子的大人也不至于借着欣赏风景的样子，多次掀开窗帘偷瞧水珠儿了。 此番若是顺利的话，大人定会将水珠儿迎回张府的。 我心底暗自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试探性地问：“水珠儿，你觉得大人如何？” 水珠儿好似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难倒了，皱着眉，不解地问：“什么叫如何？” “京城无数闺中小姐都偷偷倾慕我家大人呢，想当初，我家大人娶亲的时候，那些小姐的泪水简直都要将护城河给淹灭了。” “这样一来，京城岂不是要发水灾了？”她着急地发问。 这回答简直令我始料未及，不由发笑：“水珠儿，这只是个比喻的说法，不是真的。” 水珠儿这才松了口气。 * 接下来的时间，她又拉着我说一些其他琐碎的话题，她所说的话多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我也耐心地陪着她聊天，时不时便被她逗得发笑。 不多时，栗山村就到了。 不过，陈叔却不在村子里，据陈嫂所说，陈叔这一回拉着村子里的木薯出去卖了，估计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马车的车轮子居然也坏了。 大人也有意在村子里逗留，我们一行人便借宿在栗山村，等陈叔回来。 * 水珠儿领着我们一行人回了家，她的父母皆已年迈，冷不丁见到我们，吓了一跳。 我便主动介绍了我们一行人的身份，云父云母听完后，更显惶恐。 云父客气道：“巡抚大人因缘际会之下，能够来到我家里做客，真是小民的荣幸。” 大人温和有礼地道：“云伯言重了，在下能够途径贵地，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我想，大人所说的安排应该就是水珠儿了。 不过，大人说话的时候，余光时不时瞥向水珠儿，水珠儿却完全没有拿正眼瞧过他一次。 她正忙着从老黄牛的挎包里头拿出那盒点心，献宝一样拿给父母瞧，高兴地道：“阿父，阿母，这是jiejie送给我的点心，可好吃了，你们快尝尝。” 云母气恼地拍了水珠儿一下，骂道：“水珠儿，你怎么随随便便拿别人的东西？”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檀木盒子，顿觉忐忑不安，冲大人赔罪：“巡抚大人，我家女儿不懂事，这个盒子一看就是名贵物件，我们哪能无缘无故拿您的东西？点心我们就冒昧收下了，不过，这个盒子还是还给您们吧。” 说着，她将檀木盒子递给大人。 大人伸手接过那个檀木盒子，又将其放在桌子上，笑意温和地道：“云婶不必客气，水珠儿为我等引路，这些东西本就是她应得的。” “对啊对啊。本来就是哥哥自己送给我的，我又没有抢，阿母，你做甚要打我？”水珠儿不满地插话道。 “你还敢顶嘴！”云母气哼哼地拧了一下水珠儿手臂一下，水珠儿顿时“哎呦哎呦”直叫唤，“疼死了，阿母，你要打死我了。” 云母简直哭笑不得，停了手，食指戳了戳水珠儿脑门，“你这泼丫头，都被我和你阿父给惯坏了，都快要嫁人的年纪了，成天里还是这么不着调，以后哪里嫁得出去？” “那我不嫁不就成了？”水珠儿浑不在意。 云母无可奈何地摇头，面露忧愁之色。 想来也是，刚才我都打听清楚了，云家父母是老来得女，所以对水珠儿疼爱得紧，长久以往，便惯得她性子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偏生二老年事已高，不知何年便会撒手人寰，却不知该给女儿找个什么归宿，以后才能安心离去。 * 在栗山村的这几日，大人对水珠儿倒是很殷勤。 不过，我觉得大人的情债保不齐是到了。 对于他的小意讨好，水珠儿统统不当回事，嘴上虽然叫得亲密，一声声地唤：“哥哥”，哄得大人心花怒放，结果，没两天，大人就发现，水珠儿对于年长她的青年都是这么称呼的。 水珠儿和栗山茶寮里的小哥讨陈茶喝的时候，她笑得甜甜的，“小二哥哥，你家的陈茶今日还有没有多余的？让我蹭一口也好啊。” 小二哥显然也挡不住小姑娘撒娇卖乖，趁着掌柜的不注意，便偷偷给水珠儿倒了杯陈茶，还送了她一大把炒熟的花生，让她当零嘴。 大人当时脸都绿了，一脸老婆出轨偷汉子的表情，别提有多搞笑了。 * 虽然看大人吃瘪很欢乐，但是，为了大人今后的幸福着想，我决定还是要帮一帮大人。 我便去试探了一番水珠儿的口风。 因为水珠儿心思浅，听不懂话外之意，故而，我这一次倒是直接了许多。 "外界对我家大人的评价都是‘芝兰玉树，有匪君子’，水珠儿，你难道就不动心吗？" “哪种动心？”水珠儿一边嗑花生，一边冲我问。 “就是喜欢他，想要嫁给他的那种动心。” 水珠儿了悟地点点头，思索了一下，道："哥哥当然是长得很好看的，但是，人长得美丑与否，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分别，我不喜欢大人，也不想嫁给他。" “再说了，我都不认识他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陌生人？” 啊这…… 我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这么棘手，按理来说，水珠儿没道理不喜欢大人的啊。 但是，很显然，水珠儿对大人真的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大人写了一首情诗送给她，她嘴上说喜欢，然后，一转头就把大人的墨宝拿去卖了。 不过，栗山村可没有什么大户人家，最后，水珠儿居然把大人千金难求的墨宝以两文钱的价格贱卖给了一个刚开蒙读书的小豆丁。 小豆丁雀跃地拿着那副墨宝回家骗父母，说这是他自个儿写的字，镇子里的先生都夸写得好，以此向父母讨要奖赏。 结果当然是，小豆丁被父母来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小豆丁哭声嘹亮，仅仅一天，整个栗山村就都知道大人给水珠儿写情诗告白的事情了，传得轰轰烈烈的，就连云家父母也都知道了。 云父惴惴不安地询问我们马车的维修进度，云母又托辞说寒舍太小，恐怕容不下我们大人这尊大佛。 二老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请我们自行离开了。 也是，自家闺女名誉受损，乡里乡亲的，以后若是连累得水珠儿找不到好人家，那我们家大人的罪过可就大了。 但是，深谙大人性情的我知道，大人既然做出给水珠儿送情诗的孟浪之举，他定然对这姑娘是动了真心的，肯定也会负起全责。 果然，大人顺水推舟地向云家二老求娶水珠儿为妾。 云父只觉得喜从天降，笑得合不拢嘴，又觉得不敢置信，故而忐忑不安：“大人，我家闺女只是寻常姿色，性情又顽劣，什么也不懂，像您这等富贵人家，我们可不敢高攀。” “云伯，您叫我步庭就可以了，水珠儿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我着实很倾慕她，才会诚心向您求娶她。” 云父与云母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惶恐犹疑的表情，“这……” “云伯，云婶，您二位尽可以放心，若是当真有幸娶水珠儿回京，在下可以向二老承诺，此生定会永远珍爱她，不离不弃。” “可……”云家父母还是犹豫。 大人微微一笑，温声道：“云伯，云婶，您二位可是还有何顾虑？” 云父斟酌着问：“不知大人，您府中可曾娶妻？家中姬妾又有几人？” “我并非贪色之人，不曾纳过姬妾，家里仅有一位夫人。” 云家父母一听，神情缓和了许多，满意地微微点头。 大人再接再厉：“我家夫人性情宽厚仁善，定会如我这般欢喜水珠儿，也会替我照顾好她，二老不必担忧日后水珠儿会被正妻欺负。” 云父笑道：“水珠儿若是能够嫁给大人为妾室，那是水珠儿的福分，我们做父母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大人在西安任职期间，屡屡造福百姓，您在我们百姓当中，那都是有口皆碑的。” 云父终于有了松口答应的迹象，大人悄悄舒了口气。 看来，他心底其实也担心娶不到水珠儿，一向胜券在握的大人居然也会变得如此不自信，真是稀罕。 “不过，”云父话锋一转，“我还得问一下水珠儿的意见，若是她愿意的话，这门亲事便算成了。” 大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我的心也提了起来，看来，婚事告吹了。 好在云母是个神助攻，她直接替水珠儿做了决定：“老头子，那泼丫头懂些什么？成天里就知道胡闹，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两个人替她把关就是了，这门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你莫要犯浑，省得误了女儿一生。” 大人也跟着道：“云伯，水珠儿年纪还小，不懂世事，晚生将她娶进门后，自然会好生教导她，她以后自然就会明白了。”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云母现在直勾勾地盯着大人瞧，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手肘捅了捅犹豫的云父。 “老头子，你瞧，大人长得多俊呐，又是个才子，水珠儿嫁给他，不亏。再说了，你就是把整个栗山村都翻遍了，你也绝对找不到第二个比大人还要优秀的青年才俊。” 云父思索片刻，也同意下来：“大人能够看得上小女，那是她的造化，今后，水珠儿若是给大人添了什么麻烦，还望大人能够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大度原谅她。” 大人郑重地朝云父弯腰拱手行了一礼：“这是自然，小婿定不负岳父所托。” 云母是个泼辣的性子，直言不讳地道：“大人，我家闺女远嫁到京城，虽然只是做妾，但是，大人在栗山村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大人打蛇随棍上，附和道：“这是自然，小婿也有意在栗山村举行一场婚礼，请乡亲们都来做个见证，水珠儿嫁给了我张步庭，今后，她便是我的人了。” 云母一听，越发高兴了。 如此，我便和云母一起张罗着筹办起了婚礼事宜。 * 对于成婚一事，水珠儿闹得很厉害，她怎么也不愿意嫁给大人，任凭云母怎么开解她都无济于事。 大人也发起愁来，赶忙派我去看一看水珠儿。 水珠儿见到了我，就像见到了救星，哭诉道：“浮雪jiejie，你帮帮我，我不要嫁给哥哥。” 我面露难色，开解道：“水珠儿，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大人？大人待你那般好，用心到就连喜服都亲自为你挑选，这是连夫人都没有过的待遇，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动呢？” “而且，你之前不是想要去京城玩吗？这一次不就如愿了？” 水珠儿抽泣着：“我知道哥哥对我很好，可是，我跟他才认识多久？我好害怕，我不敢跟他去那么远的京城。” “何况，我去京城只是想要去游玩一圈，玩累了，我就要回家的，如果嫁给了他，那我一辈子都不能回家了。” “傻姑娘，谁跟你说，嫁了人就一辈子不能回娘家的？” “大人那么欢喜你，你以后如果想要回栗山，大人肯定会亲自带你回来的。” “可是……”水珠儿还是十分固执，忽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眼睛都亮了起来，“对了，谁说我一定要做哥哥的妾室才能去京城的？浮雪jiejie不也一直跟着哥哥吗？你是哥哥的什么人？” “这……” 她把我问倒了，我变得有点踌躇起来。 其实，我自幼跟在大人身边，算得上是他的通房丫头，大人刚和夫人定下亲事的时候，老夫人便下令让我和大人圆了房，所以，我也可以说是大人的女人。 只不过，大人对我一向没什么想法，除了第一次之外，大人连碰都没有再碰过我一下，只是照常让我伺候着他。 大人前两年到西安任职的时候，将夫人留在了京城，却又将我带在了身边。 此刻，我倒也不好实话实说，一来，我自认为，我和大人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有点微妙；二来，水珠儿年纪小，不懂事，恐怕会因此而吃醋，要是让她知晓这一切，恐怕她更加不愿意嫁给大人了。 我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大人身边伺候他的奴婢，比不得水珠儿你的身份。大人垂青于你，水珠儿，你可真有福气。” “切，我才不稀罕这种福气呢。"水珠儿面露嫌弃之色，眼珠子转了转，噘嘴道：“比起做哥哥的侍妾，我更想要做他的奴婢。” 她自个儿越说越开心：“这样子，我一样能去京城游玩，而且，我还有工钱拿，到时候，我就在京城里买一堆好吃的糕点，拿回来给我阿母吃，还要买很多好茶叶给我阿父。” 唉，真是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