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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惹事出世

    

2.50:惹事出世



    温馨地抱了会儿,游鸿钰忽然用一种有点粘腻的嗓子,“哎呀——”那是突然升到最高调的女声,在他胸膛里闷着拍打他胸膛,烦躁小孩踹被子一般地收合脸颊说着:“我不喜欢你得罪任何人。”

    “……”那声音让邱叙觉得分外诡异,但是她的要求就是很合理啊。

    邱叙在发愣时,游鸿钰已经从怀里抬起头,那么透亮光明的眼睛看着他。

    他傻傻点头。反正游鸿钰说什么都对。她说,他就去办。短期的,长期的。傻又怎么样呢?她就是喜欢他傻呗。

    游鸿钰这时忽然往他身侧,她卧房明亮那一侧看。

    “我总感觉有人在外面看我们。”她朝窗户外看了看。

    邱叙忽然面色冰住。

    游鸿钰转过头朝他微笑:“……骗你的。”她连连笑道。她笑意盈盈地身体都勾下笑,抬着点头看他,带点善意地试探。

    邱叙表情渐渐温顺起来,他意识不到他那种不计较的样子格外吸引她,邱叙渐渐面色装得正常:“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游鸿钰从没那么平心静气地和他说:“走吗?之前说好的,带你去见我的好朋友。”

    他们要去往游鸿钰亲友聚会,游鸿钰好雅兴,提出要坐公交车,邱叙同意了。

    他的车就那么停她家。游鸿钰顺手关车库人行的小门,邱叙就再次看见那堆停车库里的野炊用具。

    游鸿钰没提野炊,他也不问进展。外面开始的雪洋洒,他拂过她黑色大衣上的雪。天气又冷了许多。

    邱叙面色一如往常峻菁,又理所当然地,朝上整理自己脖子上多出来的黑白格围巾。她有点想挑逗他,她从未和一个人能那么快里里外外熟悉那么快。邱叙好像还真是非常老派耿直的那种人,游鸿钰以前觉得和这种人共事互利互惠的感觉很强,沟通会很顺利。但是交男朋友,游鸿钰就害怕了,怎么判断她算不算控制对方?她自己还那么年轻一个小女孩不想做什么管家婆、   被男人在床上cao的身材不错的妈、精神上的jiejie。现在,她渐渐能放轻松,感到了那种呼吸空气一样简单的相处。

    要去最近公交车站,爬上坡道最近。他们注意到老教堂旁边的道路上,湿黑,地面轻的微凹凸里,就结了一点儿薄薄冰霜。

    邱叙侧了头,青石堆砌的矮围墙边,一栋老房已经烧塌。围墙里天主教的哥特式教堂院内,一片洁净。靠近老房那围墙种植的松杉,也被烧得光秃。

    “那么漂亮,还是有点可惜。”游鸿钰摆摆头,说着。

    小区外是便民菜场最外侧,他们经过菜场路边。

    薄冰冻住桔柚,潮湿黑枝丫散开,穿行红烟“福”字。

    鞭炮炸起时烟雾飘起来,鸟笼被主人抬起的手摆动,里面的蓝绿鹦鹉发出它们专有的咕噜叫声。

    公交车上,她拿出耳机,塞一只到他耳朵里。

    邱叙享受着静谧,周遭枯树和广告灯牌流光动影都显得顺眼起来,很快,游鸿钰有些正经地看着他。

    “我对抑郁症的了解不多。”

    邱叙微微抬起一边眉毛。

    “我现在要不要告诉你,我和个别已经离世的抑郁症患者(杨兆楷辰),好多年前相处的感受。他会往自己手臂上割,我见过他手臂上的伤。”她眼珠子有些斟酌的神情停留在听话人脸上,手按住卫衣绳时似乎无意义按了按锁骨:“我想说,我的感受。”却是把双根绳子搭一块儿。

    周围是那么庞杂吵闹的世界,雪里减缓的摇摆公交车似乎是她熟知的领域。邱叙看了一眼路牌时似乎有种任凭一切随公交漂泊的思量,索性把耳机摘下,捏手里。

    游鸿钰边向他侧身,边取下耳机:“你会觉得,监督一个有抑郁症的异性停止自残,是带感情的吗?”

    邱叙安静了一下:“我无法评价那个人。我只想说我看到的你,是一个有感情,不缺爱的人。”

    游鸿钰笑了笑,微笑时抬起小狗的微圆鼻尖来:“你看到的。”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接着,她转过头来,睫毛抬起时翘得有精神,眼尾弧度时需要仔细雕刻才能出现的,眼珠子忽然落他脸上,“如果我喜欢谁的话,我会确定对方会感受得到。”

    他的脸色竟然乱了一下。

    游鸿钰接着就安排布置一般:“今天,先和于璟高原他们吃饭。”她开始向他介绍这几个朋友的工作、性格,见邱叙没有提问,就继续说,“明天,去见聂泓霖的聚会。里面还有一个女生,她是曾经那个谁的女朋友。言笑和我说,那时候他们都在广播站。他们一个抑郁,一个躁狂。在广播站里接吻、打架、把门打得砰砰响,言笑呢,被叫站门外,替他们站岗。”她收紧嘴唇,眼珠子往上抬,言笑当时多无助啊。游鸿钰扑腾的眼皮:“这个女生——”

    “梁纾禾?”邱叙下意识接。

    游鸿钰皱了眉,像问他还知道梁纾禾啊。不过大家都知道梁纾禾。

    "不是啊,他谈了很久那个女朋友,叫周诗雅。"她继续说着,“反正聂泓霖和我说,周诗雅现在状态好很多,明天聚会能看见她。”

    邱叙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极长、极长地叹息。

    游鸿钰感觉,他那一千零一夜里,似乎也有一些和某个人单独相处的记忆。真讨厌。

    “你会觉得,一个人伤害别人,是‘时代’的错吗?”

    邱叙愣了一下,那是一种“究竟要怎样的大脑结构才有你这样的思考角度”的表情,但是他就是经常对柏杨露出这样的表情。毕竟柏杨的小论文也被他导师再三要求提醒,“太宽泛了。”邱叙始终对他保持一份形似对家里亲戚小孩的耐心,虽然那极大可能,是可怜柏杨追求了十多年的女生,老找对方讨论一些抽象学术无果后的耐心。柏杨比他还不会交朋友。万幸,柏杨之前做助教这件事还被那个女生夸赞了。不过后来开挖掘机没有。

    游鸿钰一边说,露出有点儿玩味的表情,眼睛亮亮。他垂下睫毛,让她切换蓝牙连接,抬起自己手机,煞有介事地介绍道:“我很喜欢这首歌……”

    于璟站火锅店外,朝他们招招手。她大张双臂,往前跑,而邱叙微笑着双手揣兜慢步在后,游鸿钰和于璟撞个满怀。

    他们都知道游鸿钰是个闻见酒精味就兴奋的小畜生。现在,她转了转手表,非常做作地转着,然后把它取下。

    游鸿钰知道这帮人都是只知道学习工作的新蛋子。不过他们的酒局,既不劝酒也不监酒,就可以获得看游鸿钰慢慢发酒疯的“独家体验”。

    栗思齐更知道游鸿钰是他见过最菜最爱喝的人,招呼服务员开酒,说:“今晚,谁送游鸿钰回家?”

    高原笑,看向于璟和邱叙。邱叙抬抬手掌,有些轻车熟路的得令。

    “鸿钰这次回来还挺早,见了不少人,今天以后还有哪些人没见?”席间,有人问。

    游鸿钰说:“聂泓霖叫我上她家玩一下。”

    于璟笑意盎然,自带气度地,提了提游鸿钰以前高中初中的朋友。

    “他们?还不够格呢,得往后排排。”她抬着眼睛似在计算,手也没闲着捏起酒杯,“哇呀,离过年才两天了,没时间见人啊。”

    “节后呢?”

    “节后?节后不是去野炊么!”游鸿钰再提。

    于璟看外边已经是雪雨加冰霜,冷风呼啸,舌齿微合着含笑道:“越冷越出去闹哄,有病是不是。”

    她一骂,游鸿钰整个人就开始装孙女。

    在大家沉浸与酒与菜碟之间,无人在意的时刻,邱叙面色疏松,抬手机搜索重山市郊附近酒店。

    “不管野不野炊,照微人呢。”有人问。“今天吃饭也不来。”

    “我感觉她快剃度做尼姑去了。”于璟都陷入深思的表情。

    邱叙划酒店图片的一顿,抬头看众人,满脸震撼。

    全场只有游鸿钰倾身去接过服务员新带来的茶杯,一这么听到,马上就要冷笑。

    当她坐回位置,背靠取下的大衣,餐桌上的眼睛,都随这个话题落她身上。

    游鸿钰又转为日常温和体恤别人的样子:“挺好挺好。”

    放屁,照微真是随了她那个喝酒修仙、办报办到一半事业崩殂的爹。

    游鸿钰觉得照微越发超进化了,没人收得她了。照微怎么不乘着过年炸成一朵新春烟花,探明整个泠湖。游鸿钰现在就想直接打电话骂照微,然后发现大过年不能做晦气事。

    “……我真的不能现在打电话叫她滚来吃饭吗?”桌上还有一船炸鸡,照微喜欢吃。寺庙里能吃这个吗?

    高原沉默,眼神看着菜肴却发空,手腕在边沿轻轻垂了一下:“……据我所知,寺庙里不能带手机。”

    栗思齐遮住嘴唇的手掌放下去,眼神静默、不动神色地撺掇游鸿钰:“……要不,您打个电话,试试?”肩膀却在收缩。

    游鸿钰看了一眼于璟,万能的于老师,发现于璟扯出了一个足够灿烂的微笑。

    于是关于照微的话题,被这桌缺她不可的饭桌的其他人,以短暂又惋惜、难昧的“敬照微”略过,抬起酒杯时过于肃穆整齐划一,初来乍到的邱叙差点以为,他们抬起酒杯之后不喝要往地上倒。

    出餐馆时,雪下得更大了。

    是市中心,临近夜里的山脊有一种拔自至暗的黑暗,曾与火磕到死的纯黑树林。

    走出餐馆的他们又跑去和堆小雪人的小孩儿玩,霓虹灯牌照耀白雪。覆盖了电箱顶端,游鸿钰指着电箱表面,说这是他们之前兼职画的,一画画一天!她把城市画彩。高原笑呵呵认真夸不愧是游优秀。然后游鸿钰靠着于璟身躯窜倒着往后,喷热气扯嗓子教训高原一样讲手还不忘比划,画这个可便宜了呢,你知不知道多少钱一天!?邱叙笑起来时扑出雾气,在他们最远处,放下手机录下的一切。身旁路人接而续的香烟,是冬的寒气。

    于璟替邱叙思考了下她到吐邱叙车上的概率,于璟很严肃地重申了这件事。

    游鸿钰今晚喝得不少,醉醺醺像一条猫挂邱叙手臂,脚尖都垫起来了。还不忘把他嘴边递一颗清新口气的糖——大家都没发现的时候。

    邱叙正一一和他们认真告别,甚至主动加了他们微信。然后他尴尬地拉了拉围巾,防止游鸿钰的手臂别压下去,露出那些痕迹:“我车没开来。”

    邱叙甚至有些诡异地期待。游鸿钰让他把车停她家,是不是今天邀请睡她家的意思。他已经开始打算盘了。他没试过醉醺醺的游鸿钰。

    于璟转头要叫人,邱叙赶紧一拦下车,游鸿钰眯眼、意识半梦半醒地笑着在车里和于璟说再见。车窗拉上,雨水流过车窗,当邱叙看到街景灿烂而游鸿钰就在他身边,心里感到诡异地刺激。

    邱书文突然打电话来了,他说他马上回来,借口是送游鸿钰的好朋友回家。

    邱书文非常冷漠地在电话里喊:“邱叙。你最好是一送完人就回来。我和你mama现在都到家了。你一整天都不在家,是出去玩了一天,是吗?”

    游鸿钰只隐隐听到电话里是邱书文并不满意的声音。

    感觉邱叙很奇怪,他之前整个人就是一副在打什么算盘的样子,脸上还有一些红润压抑的欲色,既克制又躁动。他一喝酒就又变得亮堂了,有一种明朗大气又逼迫人的感觉。准确来说,被这样随心所欲犯坏的邱叙弄会很爽的感觉。虽然今晚在之前的酒桌、今晚的饭桌,游鸿钰已经看得出他很擅长用谦卑礼仪和华丽衣服获得别人的善意对视。邱叙喝了酒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欠和拽的感觉。感觉劲劲的。

    但是邱书文一给他打电话,他就变得极度寒颤。酒马上醒了大半。好像很冷一样,整张脸肃穆得可怕。刷一下。实在不像演的。如果是演的,那邱叙的演技也太好了,她一旦确定真是演的,一定给他一嘴光,让他装。

    她觉得自己挺清楚邱书文和邱叙的关系了,但是一瞬间又不懂了,就问:“要不要我和你爸说一声。”毕竟她是沟通大师。主打一个脸皮厚得款款大方。睡邱叙是正经事。总好过自己今晚的酒疯发照微身上。

    在这件事上,游鸿钰多少还是有点欺强怕弱、见人下菜的恶劣。邱叙发火好安抚,他不喜欢在床下当小男孩,床下和他讲道理,沟通效率最高;照微的怒火,却足够爆破一般让整座庞广大厦轰塌,照微一旦发火,对面的人就要做好极限一换一的准备。

    如果安抚得过于虚假,照微会无孔不入、持续地、持续地折磨她。魔仙堡的炸药包。

    游鸿钰试以她对文科研究生的浅薄了解,善意揣测一下,照微恐怕也是这样轰炸她的导师的。总之,照微经常给她一种奴隶翻身做主人的调皮可爱错觉。所以照微对重山市“赵”姓在晚清史某场军营旗帜里变节文人军师的惊奇表现,还有她们母亲辈上同一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什么赵家当地小名门,陨落之后分化为近音不同姓的家书编纂考据出问题了,甚至考据到询问邱书文这个档案馆长和秘书长、这位未来极大可能稳坐市长位置的人态度上了。

    可是照微的学位证早到手了啊。游鸿钰记得很清楚,照微研一和她说过,不读博。但是游鸿钰又不能陪她看看写的什么,再说你别写别写了。游鸿钰纳闷啊,这个真的有炸鸡重要吗,那点破研究经费能买多少炸鸡?

    邱叙文文雅雅地双手握手机,眼皮垂下,在十字路摇摆的车里弯下后颈,朝电话里“嗯”几声。

    等他挂电话,转头来,朝她露出一个带点讨好意味的勉强微笑:“我送你回家。”

    司机微微转过头来看他俩。也不是,就是单纯看一眼右边后视镜。

    ——

    郑重申明:照微的抽象行为并不代表任何历史系学生的做法。